紫阳却猛然地抓紧了白韵的手,嫣红的丹蔻深深掐进我的皮肤。白韵咬着牙,忍着不叫出声来。 “白韵,你记着不要把自己都托付给男人,永远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留条后路!你记住!” “我记着了,紫阳……快放手……你快放手。” 紫阳终于松了手,白韵的腕上多了几道血痕,都快滴出血来。 紫阳却红了眼睛,虽在病中,却是仍梨花带雨,不减风韵。 “如风……如风……”她喃喃。 “是我……负你……” ‘“紫阳。”白韵看着也是心疼。 “紫阳,你先躺下,先躺下吧。” “白韵,如果我走了,你把我的骨灰,带回我的家乡苏州九河镇。” “不会的,你还年轻,会好的。我还等着你好了,就赶我走呢。”白韵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的一生就这样到头了。” “那里是我所有的积蓄,如果,你在九河镇能寻到我的亲人,就分给他们一半,你留一半。如果,你寻不到。就都留给你了。”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梳妆台上的紫金翠羽八宝妆盒。 白韵苦笑:“你不怕我,在你走后,一个人独吞吗?” “不怕,我放心。以你的性格,我让你这样做,你晚上睡觉都会不踏实的。白韵,你什么都不出众,却是心地良善,得人信任。” “谢谢你对我的夸奖。” “你会好起来的。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回家。” “家?……我只有故乡,没有家。家在哪里?” 白韵不忍在听下去,扶她睡好,给她掖好被角,便走出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气候渐渐也肃清起来。 满地的愁红枯叶,遍地的清浅幽凉。 古诗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道,都是骗人的,自己安慰自己,哄骗世人。看不到有一点生机。百代更替,四季轮回,才是人间真道。 “紫阳睡下了?” 白韵回身,木如风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 “是。睡下了。” “你们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她的心愿,我会帮她完成的。” “也劳烦你了。” “何劳之有,请公子对楚公子告知一声。紫阳若有不测,我将远行。” “楚公子。你到何处都忘不了他啊。” 白韵不理会他的取笑。“木公子,可否告知,紫阳到底是什么病症,如此严重?” 木如风云淡风轻的口吻,变得凝重起来:“你记住,不要再问这件事,为了你好,也为了紫阳。” 这事如此神秘,紫阳也不肯说,如果再问下去,恐怕会为白韵和紫阳都带来——杀身之祸了。 “既然……那,白韵明白。” “公子,白韵可否问一件私事?” 木如风看向白韵,目光变得轴然有神,一种庄穆之感在他身上散发。到底是皇家贵族,骨子里,也是傲立清冷之人。 “你说?” “公子有没有想过给紫阳一个名分?” 木如风的目光缓和下来,变得朦胧,回过身去,不在看白韵。 秋风萧瑟,透过纱窗,里面是昏睡的紫阳。 “当然会,紫阳的心思与你是一样的。” “我早已为她脱籍,我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清清白白回乡。” “那我也为紫阳多谢公子。” “我真没想到,你会为紫阳问出这样的话来。你,紫阳没有看错。” “也不枉,她也曾向我劝过,将你赎出去,只是,你自己聪明,先找上了楚胤。” 白韵心头涌起一种感动,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不同于公子的大恩难报的感激,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人间尚有真情的感慨。 “公子放心,若有意外,我定会完成紫阳的遗愿!” “紫阳此生能遇见公子,也是她的大幸了。” “那你呢,楚胤是不是你的大幸呢?” “为什么,公子见我句句都不离楚公子呢?” “我想知道,你的心里是怎样想的?是不是,也如我对紫阳一般。” 他这一问,令白韵措手不及。 白韵不知道木如风是什么目的,既然,刚才和紫阳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再隐瞒,我鼓起勇气承认。 “我……我……是喜欢楚公子的。”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应该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可,喜欢和不喜之间,是没有身份约束的。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怎么会怪罪?” “自从楚胤失明后,他身边就不再要丫鬟去侍候,男子又怎能服侍得妥贴。如果,你有这个本事让楚胤把你留在身边,倒也是件好事。若不是看见楚胤对你这个丫头的事是费了心思的,我也不会问你。” 木如风眺望远方,天色渺暗。 天,又要落雨了。 “我已经要失去一个紫阳了,亦是希望另一人能过的好一些。” 这一句,声声慢,凄凄冷。 紫阳是在立冬那日走了。 明媚的日光,都被冬雪所欺杀。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棺椁停留几日,便火葬了。 供桌上是“如夫人江紫阳之灵位。夫木如风立。” 在守灵的那几天,白韵曾见过一个黑氅披风的人来拜祭紫阳。是木如风亲自带他来的,所有人都要被屏退在外。 他蒙面,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也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 白韵也不敢去问,但,猜想可能是紫阳生前的哪位常客,也是与木如风相识的,特来拜祭一番。却也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去潇湘苑的人,非富即贵。很多客人,都是隐瞒身份。就是害怕传扬出去,授人以柄,有辱门风。 可,还是有许多人来此寻欢作乐。都说,风尘女卑贱肮脏,殊不知,根源都是在这些风流下作的男人身上,是他们的龌龊心思养活了这些卑贱肮脏! 但。这些男人也有情有义的,譬如,木如风。在紫阳病重时,将她接回照顾,死后,还能给她名分。 还有,公子,楚胤。 苏州有句俗语: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白韵来到苏州,只觉得这里的气候,比京师还要冷上几分。 京师是干冷,像是刀割,躲过去就可以。这里是潮湿,阴冷, 缠紧你的四肢百骸让你无可躲逃。 现在的苏州还没有下雪。 白韵来到九河镇,寻觅几天,都没有找到。 按照木如风的消息,江紫阳的父亲,在那年闹饥荒时,为了小儿子能活,就将八岁紫阳二十两卖给了人贩子。 紫阳的父亲还是一个识得几个字的秀才。在那场饥荒过后,他父亲还在家里办了个私塾,现在,日子,过的到还算殷实。 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街上的店铺都要关门了,记得每年这个时候,在府里,白韵都是和一群奶妈嬷嬷一起过节。 在潇湘苑这天也会早早的关门,凌妈妈会请来戏班子,所有人就叠花灯,做香包,送给第二天来的客人。在这一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归处。 经历这么多,可心里,还是,难过,惆然。 白韵走回客栈。 小二也准备关门了,白韵正要进门,却跟一个老者相撞。 是一个行乞者,被小二赶了出来。白韵看他身上衣服单薄,也煞是可怜,便给了他几两散碎银子。 他千恩万谢,白韵正准备回身,进屋。 却看见了老者手上一块蝴蝶胎记,紫阳手上也有。 以前,丽筝曾打趣紫阳,说她是蝴蝶仙子转世,要不然这样美艳张扬,紫阳说,这是她家传的,她父亲手上也有。 白韵一惊,“老者,可姓江?” “姑娘,你,怎么会知道?”他收起银子,诧异的看着白韵。 “你可有一个女儿名紫阳?” “没有,没有,我没有女儿,你认错人了!”他突然大怒。 转身就走,白韵来不及说什么,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他。 他给的消息是确切的,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们的儿子,也就是紫阳的胞弟,不学无术,烂赌成性。将家产都败光了。 后来与人斗殴,杀了人,逃到外乡去了,紫阳的父母便流落街头,行乞为生了。 白韵禀告完,他便着人将其送回楚府。 过了几条街,他走进一间破瓦房。 白韵在门外听到一个妇人的哭诉声,“为什么你不认她,当年你 把她卖了,现在她来找我们了。你为什么不认?” “我有什么脸面去认她,我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当年却也干起了卖女的勾当,我有什么脸面去认她?” “我不是你的女儿。”白韵进门,他们大惊。 白韵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跟他们说清楚,他们听完,都低头不语,默默流着老泪。 “她的骨灰如今在哪里?” “在客栈。” 白韵把他们带回了客栈,将紫阳的钱财都拿给了他们。这些钱足够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苏州,终于,下雪了。 他们两人彼此搀扶着,在雪片纷飞里抱着紫阳的骨灰走了。 白韵在后面看着,不禁泪流。 紫阳,你也可以瞑目了。 你的家,你的亲人都还在。 这世上不是骨肉血亲就是亲人,而是,他们从心里把你当成亲人,疼惜关爱。白氏族人很多,自己却是孑然一人。 爹爹,如有来生我们在做父女吧。 白韵回到京师将这件事,禀告了木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