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三个字，听在晴的耳中，却是别有意味。

    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到宫中看望陪伴在皇太后身边的姐姐璟，吃到了御膳房御厨做的桂花糕，她觉得这真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却没有想到，厉巍当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情。

    厉巍当轻轻一摆手臂，对着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此刻，晴实在无法拒绝，只得跟随着厉巍当，一起向着花园走去。

    还跪在地上的尘泷不知所措，想要喊，却不敢开口，只能用祈求地眼光看着晴，晴看看尘泷，为难地对着厉巍当一笑，道：“皇上，尘泷是我的丫鬟，从王府中带来的，我总不能把她自己留在这里吧？”

    厉巍当这才注意到尘泷，不由得失笑，道：“罢了罢了，让她到偏房中去等你，朕让内侍给她备点茶水吃食，不会亏待了她就是。”

    “多谢皇上，”晴对着厉巍当微微一笑，然后又对尘泷笑道：“尘泷，还不快谢恩？”

    尘泷这才连连叩头，口中不住地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然后欢欢喜喜地跟着内侍去偏房。

    晴随着厉巍当，一路向着花园中走去。

    这里并非后宫的御花园，只是御书房所在的一处园子，平常厉巍当批阅奏折累了，便会自己一个人到这里随便走走，散散心。

    园中有一池莲花，开得正茂，层层叠叠铺满了池塘，沿着池塘走过，池中的锦鲤拥簇到水边，长着嘴巴，等待着喂食，沿着小桥，两人走到了池塘中间的亭子内。

    望着眼前美好的精致，晴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嘴角的笑容不禁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厉巍当站在晴的身后，看她娇俏的小脸雪白，星眸闪动，面带笑容，不禁微微地有些痴了，只那样呆呆地看着，半晌无语。

    待到内侍将各式吃食点心摆在了桌上，又奉上了新泡好的清茶，厉巍当才回过神来，对晴笑着道：“夫人，不如坐下说话。”

    晴回过头，见桌上摆了四大四小八个碟子，装的都是各式的点心和水果，一旁的茶盏也已经倒上了清茶。仔细看些碟子，里面的吃食竟然都是自己喜欢的，不由得连忙坐在了桌边，嘴角露出笑意来，道：“皇上真是细心，这些点心，只不过是说过一两次的，您竟然都知道。”

    厉巍当一笑，看着晴，慢慢地说道：“果然都是当年你爱吃的东西，看来朕的记性还不差，刚刚朕想着，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你自己瞧瞧，还想吃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这些便是足够了，皇上当我是饭桶不成。”晴心情大好，讲话一时也顾不得身份，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人是厉巍当，不由得轻轻一吐舌头。

    厉巍当却不以为意，用手指着那桂花糕，道：“朕记得，你小的时候，是最喜欢桂花糕的，当时御膳房中，做这道点心最拿手的御厨是姓张的，前两年，他告老还乡了，如今御膳房中做糕点的，是他的徒弟，你来尝尝看，这徒弟做的，可有师父的味道？”

    眼中看着这些美味，晴的口水早就要流下来了，不等厉巍当多说，立刻伸手抓了一块，放进嘴巴里，那香甜的滋味立刻就弥漫开来，晴不由得连连点头：“好吃，和当初一样好吃。”

    见晴这副贪吃的样子，厉巍当露出会心的一笑，呵呵笑着，道：“如此说来，弟子的本领不比师父差呢。”

    “不差不差，”晴连忙又拿起一块塞进嘴巴里，然后端起茶来，灌下去一口，才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脸上慢慢都是幸福的笑意，“又松又软，又香又甜，人间竟然真有如此的美味——哦，我是说，还是当初的味道，可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到了呢。”

    当初的晴，自然是很多年没有吃到了，而现在穿越而来的晴，却是第一次吃到，刚刚兴奋过度，险些说了实话出来。

    但幸好厉巍当并没有在意，他也是顺手捻起一块桂花糕，笑道：“当年朕问过张师傅，为何他做的桂花糕，比旁人做的都好吃，他说，他选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桂花要当年新采摘的头道花，还没有给蜜蜂采了蜜去；而别人做桂花糕用的是砂糖，他却是用蜂蜜，而且必须是用最新的桂。其他的，便是火候用，他也说起过，朕却是都不记得了。”

    “没想到皇上对一个小小的桂花糕，也会如此用心。”

    “朕还记得，当年你常常进宫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那时候，你姐姐陪在朕的母后身边，你来看望姐姐，第一次吃到桂花糕，几乎噎到，当时还是朕给你的水呢！也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回忆起往事来，厉巍当看向晴的目光更加温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溺宠的表情来。

    “我当然记得，”想起了这件事情，晴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当时啊，姐姐看到太后要来了，怕我吃相难看，让太后笑话，就叫我快点吃，结果我一着急，就把整块桂花糕都塞进了嘴巴里，结果——”说到这里，晴掩住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虽然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想起那情景，还是觉得有趣，可是笑着笑着，晴忽地想起了璟。尽管她并不是现在的自己的姐姐，可是记忆中的那份儿亲情却依然还在，自己在这里还如同儿时一般，吃着桂花糕，可当年那个拿给自己桂花糕的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看到晴的表情黯淡了下来，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厉巍当脸上的笑意也隐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只谈世事无常，所有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却是物是人非。”

    晴轻轻地垂下了头，面对满桌的美味，却没有了心情，低声道：“之后每次进宫来，姐姐都要给我备下桂花糕，我离开的时候，还要给我带上许多。尽管姐姐是嫡女，我却仅仅是庶出，姐姐待我却如亲生姐妹一般，在姐姐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如此……”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眼见晴如此，厉巍当伸出手来，在她的胳臂上轻轻地拍了一拍，轻声道：“你们姐妹，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都是命苦之人，所幸，你如今依旧是活得好好，也算是让你姐姐地下有知，也能有所慰藉了。”

    晴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轻轻点头：“罢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再多说了。都怪我，这个时候说起这个，惹得皇上心情也不好了。”

    “怎么会，平日在这皇宫之中，虽然朕身边的人很多，可是，却是没有一个能对朕说说知心的话，有些事情，就算是苦闷，也只能藏在心中。”厉巍当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落寞的神情，“还记得你那天的唱词，高处不胜寒，朕是真真地知道，什么才是高处不胜寒啊！”

    “皇上——”晴看向厉巍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原本在两人的接触中，晴对厉巍当颇多好感，却是因为两人身份的缘故，多有避讳，经过筵席一事，晴心中也在暗暗猜疑，是否厉巍当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今日，两人谈起了璟和当初小时候的往事，那些幼年的记忆渐渐复苏，晴只觉得厉巍当当年便对自己和姐姐颇多照顾，就如兄长一般。晴不由得责怪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误会了厉巍当的一片好意。

    “哦，罢了。”厉巍当收敛的落寞的神色，露出一丝笑容来，转换了话题，道：“那在筵席之上所唱的曲子，朕很是喜欢，当时却是多饮了几杯，记不全唱词，不知道夫人可否给朕写下来。”

    “这有何难，自然可以。”晴并不推辞，这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随着厉巍当的一声吩咐，立刻有内侍备下了纸笔桌案，晴提笔沾墨，在纸上刷刷点点，不一时，一首《水调歌头》就出现在纸上。

    看着那一行行秀丽的蝇头小楷，厉巍当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赞许的神情，抚掌道：“却没有想到，夫人不但能歌善舞，对笔墨行文，也颇有造诣。”

    拿着苏东坡的大作招摇撞骗，本就让晴觉得很是羞愧了，现在又被厉巍当如此称赞，晴的脸一红，道：“皇上过奖了，只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

    厉巍当却不知道晴的想法，只道是她谦虚，心中不由得更加赞叹，看向她的目光，更加了几分宠爱。

    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谈诗论赋，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花园角落中，一直矗立着一个落寞的身影，目光久久地凝在两个人的身上，虽然心中在痛楚，却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