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望之江冷,蛊月无心

    似乎睡了很久,她的意识有些模糊,隐约,安静的竹林里,传来悦耳的琴声。

    是谁……是谁碰了她的江冷琴……

    不,江冷琴又是什么……

    我……是谁……

    有着一张清冷面容的她,身上穿着紫色裙装,微微张开的手心里,一颗鼓动的心脏鲜血淋漓。

    “安若绾,这是若轻的心脏,我希望你能亲手捏碎它!”俊美严肃的男人对她说。

    不!不要!若轻是我的妹妹!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她痛苦的嘶吼,哭泣,苍白无力的手不敢动弹,那颗心脏依旧滴着血。她无助的看向每一个人,可,没有人愿意听她的。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冷漠。

    画面一转,身着雪色长裙的她立在冰冷雪中,任由雪花将她的心,她的情一点一点冻结,粉碎。

    “墨氏长女墨屏嫣,朕念你当年曾为保太后废了一臂,此次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退下吧。”低沉男音毫无起伏,“明日,便搬去思遥宫罢。”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平静,她忽然低笑起来,缓缓抬头,看着那从未开启的殿门,看着里面暧昧不明,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她抬起半废的手臂,冷光闪过,狠狠穿透她的腹部。

    大量涌出的血色染红了她的雪裙,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终究还是冲了出来,他怒吼,他匆忙抱起她,无措的撕扯身上单薄的寝袍,颤抖的想要给她止血。

    她安静的任由他动作。

    满眼都是他,可是,他又是谁?他已经不是当初愿意为她一人奏江冷琴的那个他,也不是当初那个爱抱着她撒娇的他。

    看着自己的血把一切染红,她还在笑,一把推开他,让自己重重跌落雪地。

    她说:“别碰我,我嫌脏。”

    容貌如仙的男子顿时僵在那里。

    “屏儿……”许久,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后来他还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用尽力气撑起身体,一步一步离开,艳丽的血迹在她身后拖了很长很长。

    离开的时候,她笑的凄然,“蛊月,蛊月,你可知我怀了你的骨肉?”

    可是啊,我又把他送还了老天,因为,你已经不在了呀……

    做梦一般的呢喃随风飘散,力高强如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想要追逐她的步伐霎时停住,不可置信的回眸看着她曾站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滩血迹。

    他和她曾经那样期待的孩儿,已然在他不知的情况下化作一滩血水,与雪……混淆在一起。

    是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再也压抑不住颤抖,他捏紧手里沾着血撕碎的布块,忽地,单膝重重跪地。

    “皇上!”周围无数惊呼,然后是争先恐后的跪地声。

    他充耳不闻,一把撕下下摆的布料,铺在雪地上,然后用手,一捧一捧的,把那些血块移进布里。

    “皇上……”跟随他最久的老公公红了眼眶,看着他不顾冻僵的身体,一步一跪地的把那些血块挖出,轻柔放进布料上。不知重复了多久,这处的血块才全部收好。

    老公公见他终于停手,连忙拦住一旁要为他加衣的小太监,自己抱着一个水晶盒过去。

    双膝跪地,老公公捧高盒子,哽咽道:“请皇上……这是平常老奴为您藏冰的盒子。”

    每每夏日,他都会亲手为皇上取来藏冰做冰镇甜汤,怕路上化了,便用这水晶盒来装。今冬日取出,本是屏妃想尝尝冬日酸梅汤的,哪知……

    老公公心里明白,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皇上其实早就爱上了屏妃娘娘……可惜……

    老公公默默看着他把血块移进水晶盒,披散在肩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在他不经意的仰头时,露出泛红的眼眶……

    谁说帝王无情,蛊月无心?在老公公看来,不过是主子还未遇到真正心动的那人罢。

    “啊——”怀抱着冰冷的水晶盒,他仰头嘶吼,裂开渗血的十指触目惊心,绝尘的俊朗面容水痕犹在。

    她浮在半空,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他露出她从没看过的表情,无助、痛苦、迷茫,看得她心口针刺般的疼。

    当梦境不再是梦境,她捂住心口挣扎着醒过来,眼前一片青郁,那只奇怪的小兽抱着爪子站在她右胸口,睁着大眼睛看她。

    “兽儿……”她呢喃,伸手摸了摸它滑溜的皮毛,眼神迷茫,“为什么我连做梦都会心痛?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小兽当然不会回答她,把心疼的心思悄悄藏好,歪着脑袋舒服的闭上眼蹭她的手。

    “铮——”

    突起的琴声让她的眼恢复清明,瞬间忘了自己刚才看到过的画面,她微恼。

    是谁在竹林里弹琴!弹琴也就算了,听那琴音分明就是她的江冷,谁那么大胆敢碰她的东西?!

    愤愤的抱过小兽起身往竹林里走,她抹了一把脸,指尖全是湿濡。

    手一颤,她捏紧手心,故意忽略了去。

    放置江冷的地方处于竹林中心,本是气势汹汹要去教训人的她却停了脚步。

    她自小生活在这里,每日除了家里派来的孩童送食物衣服之外无人能靠近,看看天色未到午时,再说,她一直在竹林外,江边,有人来该看得到才是……

    那么,现在是谁在动她的琴?!

    心跳乱了节奏,她不知不觉退后一步,微微睁大的眼看着不断传来清雅琴声的方向,莫名的害怕起来……

    “屏儿,你这琴真冷……”一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性低沉的声音传进耳里,她猛地瞪大眼睛,心脏有一瞬间的窒息,本能的转身,逃!

    不要见到他,再也不要......

    她紧紧闭上眼睛,慌不择路的拼命跑,被风扬起的红色薄纱在她身后飞舞,显得那般惊慌和匆忙。

    “吱吱——”刚才她跑的时候松了抱着小兽的手,还好它机灵的及时用爪子勾住了她胸口的衣襟,不然非被砸到地上摔扁不可。

    不满的再叫几声,女子充耳不闻,小兽突然一声尖锐的叫,下一瞬,一人一兽扑进了墨江……

    冷!

    沉入睡眠的若绾倏地睁开眼,坐起身,突然泪流满面。

    门外,有脚步声匆忙奔来。

    “叩叩,小姐?!”

    是福姨……

    “福姨我没事。”深呼吸了几口气,她拉平声调,不想被福姨察觉她哭了。

    福姨看着紧闭的门扉,想起刚才里面传出的那声尖叫。直觉小姐声音有异,心里担忧却还是叹息一声,“是,那么我先去准备小姐的早餐。”

    轻缓的脚步声远去。

    若绾看了一眼窗外,隐隐的亮光透过窗帘,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伸手触了触脸上滑落的温体,她不由有些。

    不知道有多久没哭过了......

    沾上晶莹的手缓缓抚上胸口,她总觉得有什么在里面不停钻动的感觉。

    还有,一种充实感。

    就像空洞的心被什么填满,浑身都开始苏醒。

    晃了晃脑袋,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衣柜前,打开,满满都是紫色。

    整齐干净的裙装下方摆放着一个水晶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她从不离身的紫色流苏。

    若绾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流苏顶端,用刀子切开的断口。

    它曾经是某个简朴男孩身上唯一能找到的东西,一直被珍视的放在外套内兜里。

    她记得有次问他,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女人用品上装饰的流苏,而且是用刀子割下来,特意给他。

    男孩只是笑了笑,说,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

    唯一的纪念。

    当时她不明白,如果是妈妈送的礼物,应该是漂亮的玩具或者是一样适合男孩的东西,会送这样奇怪的礼物,肯定有原因。她不死心的频频追问,缠着他了好几天才得到答案。

    他说,我的妈妈被关在一个很黑暗很黑暗的地方,原本我也在里面的,是妈妈一直一直朝外面磕头恳求,才换来了我的自由。走之前,妈妈怕我害怕,所以用刀子割了衣服上的流苏塞给我,告诉我,要像我的名字一样,勇敢的活下去。妈妈会一直等着你。

    她安静的听完,好一会儿才揉了揉脸蛋。

    “你妈妈很爱你,和我妈妈很像。”

    男孩沉默,看着手心。

    临走的时候,妈妈最后一句话成了他的信念。

    他出来了,来到了她的身边,每天每天和她一起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特殊训练,在妈妈给予的自由里,狠狠锻炼着自己。

    男孩突然伸手把矮他一截的女娃娃抱紧。

    女娃娃一愣,随即不习惯的用手推他,“喂,你干嘛?”

    男孩摇摇头。

    就算这种自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和侮辱,他会慢慢变得强大,更强大,然后,利用你,把妈妈救出来。

    你,会恨我么。

    那时候,他七岁,她才三岁。

    她看不透他,他隐瞒着她。

    一年后,她回到了祖宅与他分开,再次相见,他却被一群人包围,陷入死局。

    这个被他看做生命的流苏,到了她的手里。

    那之后,她一身紫裙和腰间流苏,就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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