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吗?”蓦地一个声音传来,白婉琼一个激灵,随即睁开双眼,却见几名黑衣人已然闯了进来,团团将她围住。 “屋里没人。” 其中两名黑衣人将屋中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复又出来,向为首的黑衣人道。 “没人?”那个黑衣人倍感奇怪,拧起两条眉毛看向她:“你是什么人?” “小女,是被令狐夜掳来的。” “哦?”黑衣人首领眉梢一扬,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突兀伸手,搭的脉门,在确定她不会武后,方才轻轻地舒了口气,眸色也变得柔和下来:“既是这样,那你可以走了。” 她?可以走了? 虽然期待了很久,白婉琼还是隐约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难道你还想留在令狐夜身边吗?” “不不不。”白婉琼摇头,站起身来,慢慢朝外走去,直到离小屋有一段距离,才撒开双腿朝前奔去。 夜风嗖嗖从她耳际刮过,她却顾不得其它,只是一路朝前疾走。 树林里漆黑一片,白婉琼根本无从分辨方向,更何况,即使可以离开,她又能往哪里去呢?她又可以往哪里去呢? 可叹偌大之天下,她却不过一孤身弱女,如何抗衡这满世界的豺狼虎豹? 不如…… 伸手在全身上下仔细摸了一遍,却只翻出只金簪子。 不过,有这样一支金簪,她也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换一些银子,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也可以自己经营什么小买卖,混口饭吃,只是当此世道…… 唉。 白婉琼不由轻轻叹息——白婉琼啊白婉琼,你真是何等命薄,原以为终于找到个如意郎君,可以护你一生一世,孰料…… 天快亮时,白婉琼终于走出了树林,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开阔地,蜿蜒的石板道直通向村子里,乍然看去,似乎是个安宁的小村庄。 白婉琼略一思忖,弯腰抓了把土涂在脸上,这才慢慢地走过去,恰好看见个大爷背着篓子走过来,便凑上去唤了声:“大爷。” 大爷收住脚,有些警惕地看她一眼:“你是?” “我。”白婉琼舔舔嘴唇:“是从大德过来的流民,因为家里遭了匪患,逃难来到这里,只想寻口安稳饭吃。” “安稳饭?”大爷上下打量她,然后叹了口气:“你孤身弱女,如何在这世上谋求生存?倘若不介意,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姑娘可曾许人?” “未曾许人。” “那就简单了,”大爷转头朝后看了一眼:“这村子里,有好几个后生,都不曾娶妻,更有家境殷实的,想要娶个小妾。” “不不不。”白婉琼赶紧摇头:“小女从来没有想过,要长居于此,只是暂时想寻户人家,或做粗使丫头,或打短工。” “这样啊。”老汉摇头:“那老头子可真还帮不上你了,不过听说村头秦员外家,缺个打杂的厨役,你或者可以去试试。” “多谢老伯。”白婉琼连连道谢,然后转头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大约是因为离京城比较近,所以当地之人生活比较富裕,乍然看上去,彼此之间相处也还算和谐,白婉琼一路打听,寻至那秦员外家,却见只大石狮子蹲在门边。 她上前叩响门环,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走出个浑身是肉的男子,横着眼上下扫她:“哪来的?干什么?” “我,我是从外乡来的,只想寻口饭吃,请问你们这儿,要打杂的吗?” “外乡来的?”家丁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外乡来的谁替你作保?去去去,我们这儿不收!” “大爷!”白婉琼再也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对方连连叩头:“请您行行好,行行好吧。” 家丁正想挥手将她撵走,里边忽然传出一个慈和的声音:“蒋五啊,你在那边干嘛呢。” “回老太太。”蒋五立即变了副脸色:“是有个从外地来的流浪乞妇,想要一碗饭吃。” “这样啊,那你去厨下,给她端碗饭吃吧。” 蒋五明显十分地不情愿,斜了白婉琼一眼:“算你这丫头命好,跟我来吧。” 白婉琼跟在蒋五身后进了庭院,将头埋得极低,一路走到厨下,蒋五站在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王二,王二在不在?” 一个厨子撩起布帘出来:“是蒋五哥,什么事?” 蒋五把双手仍然环在胸前,朝她呶呶嘴:“是这个乞儿,老太太发善心,给她碗饭吃。” “好咧。”王二应了声,很快端出碗白米饭来,上头还压了两块红烧肉。 说实话,白婉琼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这样的好饭好菜,当下将碗接过来,埋头一阵狼吞虎咽,很快一碗饭就没了底儿。 默默地将空碗放在石墩子上,白婉琼转身朝外走去,恰好看见一个老婆子提着水桶进来,她赶紧近前,帮她接到,拎到水缸边。 王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她再次转身朝外走时,便将她叫住:“那个,乞婆子,你说你是外地来的?” “是。” “并无亲眷在此,四处流浪?” “是。” “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厨下帮忙吧,只是银钱不多,每个月就二钱。” “是。”白婉琼眼里闪过丝惊喜,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一事。” “什么?”王五显得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我,小女只身在此,别无长物,更无栖身之处,能不能……” “原来是这样。”王五点头:“倒也不算个事儿,这院子后面有一间空屋子,平时是堆放柴火用的,倘若你不嫌弃,可以去那里住。” “多谢,多谢。”白婉琼连连道谢,立即走向旁边一个菜堆,坐下来开始默默地摘菜。 秦家家境殷实,且并不喜欢人来往客往,故此厨下的活儿也还轻松,只是侍候秦家老小。 秦老员外已然去世,其遗孀,也就上次那个将她留下的老太太秦氏还在,秦氏育有四子两女,长子在外经商,次子从军,在家的是第三子秦焕,也就是秦家真正的主人秦员外。 厨下的人无聊,经常说些员外家的私事取乐,比如,秦员外又娶了几房姬妾,再比如,秦大公子,秦二公子,秦三小姐什么的,白婉琼只是听在耳里,不置可否。 在秦府,白婉琼表现得十分沉默,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他的概不搀和。 眼瞅着时令渐渐地入秋了,秦员外体恤下情,给院中众人添置了衣裳,白婉琼也得了一套,穿在身上倍觉暖和。 初秋的一个下午,她刚刚从大街上买菜回来,才进院里,便见众人川流不息,白婉琼便上前揪住平素和她要好的一个小丫头绿儿:“绿儿,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大伙儿都乱糟糟的?” 绿儿竖起双眼,就像看怪物似地瞅着她:“你不知道?” “是出什么大事了吗?”白婉琼倍觉意外。 “是府中来了贵客。” “贵客?”白婉琼微微一愣——这秦家平时往来的人倒也不算多,倒有什么贵客? “不跟你说了。”绿儿转头就走,显然十分地忙乱。 “我说你啊。”蓦然,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憷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白婉琼走过去,端起一盘子菜,走出厨房,朝前厅而去。 到秦家虽已四五月,但白婉琼还是第一次去前院,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秦家前院甚是开阔,远远隔着帘子,便听得一阵笑语之声:“秦员外若是喜欢,何不收作义子?” “睿儿拜见干爹!” 白婉琼捧着盘子行至厅外,便不敢再前走,只在门外侯着,自有婆子上来,接过她手中的菜肴。 事情已毕,白婉琼转头朝后院而去,不妨一人迎面而来,撞在她的身上。 “奴婢失礼。”白婉琼赶紧退到一旁,躬身而立。 “不碍事。”男子的声音,好听到到极点,传入她耳中,却好似一声惊雷! 是他! 就算天翻地覆,乾坤寂灭,她也识得他的声音,夜夜铭魂刻骨! “大胆奴才!”猛可里一声厉喝:“竟敢冲撞贵客,还不赶快跪下!” 白婉琼脑袋里一阵轰轰乱响,却顾不得其它,曲膝跪倒。 一双手将她搀了起来,话音里难掩责意:“这算得了什么事?再说,她也不是无心的。” “良世子,是小人管教无方,还请您多多海涵。”周管家点头哈腰地将他领了进去,转头却对白婉琼疾言厉色:“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干活去!” 是时白婉琼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一双眼睛只直勾勾地尾随着他的身影。 千般不舍,千般眷恋,最后只化成一丝凄凉,如钢针刺心。 以手掩面,白婉琼匆匆离去,只听得身后一阵议论之声:“这奴才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失仪!” 跌跌撞撞,直奔到离秦家半里外的小山坡上,白婉琼才停了下来,伏倒在地,放身大哭。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白婉琼躺在草丛上,却不愿起身,只觉得两眼酸胀得厉害。 几只乌鸦从空中飞过,发出低哑的鸣声。 直到浑身被寒露湿透,她才慢慢地爬起来,迈着机械的脚步往秦家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