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活了

    越千秋,一个并不算太少见的名字,在修真界里几乎无人知晓,可在如意门中,却是一个梦魇一般的存在。布舍佛爷不比旁人,隐约知道些内幕。

    八年前,一个不名身份的高手曾经和门主有过一场赌斗,如意门上下眼见门主乘兴而去惨败而归,便知道闭口不言的门主一定是败给了那个神秘高手。布舍佛爷身为嫡传弟子,身份自然不同,不过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从自己师尊广德禅师口中撬出了一个名字:越千秋。

    布舍佛爷一个闪身就跪在了凌语尘前头,叭叭叭就磕起头来,嘴上还不停念叨:“前辈啊,小僧有眼无珠,小僧该死啊,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小僧知错啦!”

    云澜在一旁直摇头,看来还是打得轻了。

    布舍佛爷心中凄凉,原来是冲撞了这位祖宗,难怪收拾自己跟玩儿似的。要知道,就连自己的师祖本门的门主都不是他的菜,自己刚才那么蹦跶都还没死,实在是走了八辈子狗屎运。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就宽慰了许多,因为至少回去之后不必受罚了。你门主都摆不平的事,也不好意思说我不是?于是磕的更加欢快。凌语尘不愿在浪费时间,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即说道:“不要废话,带我们去铁矿。”

    布舍佛爷赶快起身点头哈腰说道:“前辈随我来。”凌语尘轻轻吹了几个音调,整个巨木围墙便开始缓缓移动,不到片刻就挤出了一个六尺多宽的缺口。一行人一头虎逐一走出缺口,把刘班头留在了原地。刚才的动静虽大,可这刘班头竟然一直没醒。

    转过了几个山头,越过了几条溪涧,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矿场的确不大,十几个人在那里凿石运石,有一座不大的炉子,炼出来的的矿渣和铁块,分成了两堆堆在左右。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有两个孤零零的小坟包,坟前立着牌子,牌子前还摆着些贡品。坟包的旁边,就是几间窝棚。不过这十几个村民竟然对四人一虎视而不见,只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动作,木然之下还有些自主意识,只不过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表的疲惫,倒不像是被抽魂夺魄做成了傀儡。

    云澜走近一看就发现了端倪。只见矿场外围有一些手臂粗细的木头桩子,一头削尖了插在暗红的土地里。桩子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根根细丝连接着这些木桩,似乎闪着微光。

    “师兄,这是什么?”云澜有些好奇。

    凌语尘略微讲解了一下,原来这是布舍和尚布的一处幻阵。阵中之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阵外的人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个阵法也不算太难对付,只要强攻即可破除。凌语尘最后笑笑说,这般鸡肋一样的东西,如意门最擅长。

    布舍佛爷领着众人进了幻阵,阵中的情景果然和阵外完全不同。只见四面俱是万丈悬崖,除了脚下的这一片土地,远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山峦。不过约莫是布舍佛爷的道行不够,整个空间里竟然没有一点儿生气,没有飞禽走兽,没有虫鸣鸟叫,甚至没有一丝风,入眼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绿,看的方回和云澜想吐。

    众人看见布舍一行人走了进来,也没有一丝惊讶,想来估计是见惯了布舍和普洱从空中突然走来,于是三三两两放下手中的工具就聚了过来跪在地上,不敢有一丝不敬,看来的确是被布舍佛爷的手段吓住了。

    布舍佛爷正准备上前说话,被凌语尘用眼光一横,就唯唯诺诺站在了后头。凌语尘温言说道:“起来吧,你们自由了。”

    众人一时有些不解,纷纷抬头,疑惑地看着凌语尘,不明白他说的话代表什么意思。凌语尘凌空一抓,就抓起了离他最近的一根木桩,周围的画面随之一阵抖动。等木桩离地之时,四面一望无际的山峦树林悬崖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众村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几个使劲揉着双眼,有几个探手探脚地走到了以前悬崖边上的地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相信了这一切的确是真的。但众人依旧看向布舍佛爷,好像在等他的指示。布舍佛爷哪敢再多嘴?偷眼看了下凌语尘,得到肯定之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前辈说的是真话,你们可以回去了。”

    有一个人小声问道:“这位大仙,那我们和家人前世的业障,已经消完了吗?”几个人随之附和,也想知道自己的情况。凌语尘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些人能够心甘情愿待这里,而没有努力打破这牢笼,原来又被布舍佛爷空头承诺给骗了。就他那点儿斤两,还能知道前生后世之事?那也太为难如意门了。这种人或者说这种法术,修真界的确有,但也没有普及到一个三流门派的嫡传弟子都会的地步。布舍佛爷斟酌了一下语言,最后找了一个谁都下得了台的说法,对众人说道:“你们前世的业障,都被这位神通广大的前辈消了,日后不要作恶,行善积德,下辈子绝对福泽深厚。”

    众人终于相信了佛爷的话,之后便是嚎啕大哭。有独自蹲着的,有抱头痛哭的,有相拥而泣的,一边哭一边呼喊着亲人的名字。“爹!娘!儿还没死!”“翠花!俺终于又能见到你咧!”“虎子!爹回来啦!”...

    云澜看他们竟然没完没了,大声吼道:“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哭去!还不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众人一惊,这才止住了哭势。方回随后说道:“你们跟我们走,你们的亲人应该都在金刚禅院,先去那儿。”这些人都是在布舍“降妖”之前就失踪的,自然不知道什么禅院。听了方回的话,赶紧回窝棚里收拾了收拾,背起了落满灰尘的弓箭,收好了破旧的草鞋衣裳,不到半刻钟,众人就打点妥当。方回趁着空闲的时候趴到了普洱背上,普洱起先还有点儿不愿意,不料被云澜恶狠狠看了一眼,同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立刻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低眉顺眼,要多奴才有多奴才。

    方回骑在普洱脖子上,不时抓弄着普洱的皮毛,普洱也不吱声,反而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很享受的样子。凌语尘看着有趣,从袖子里取出一片圆圆的竹片,弹向的脖子。竹片化作一个草圈,拴在普洱的脖子上。草圈略大,方回抓着颇为稳当,一点儿也不怕摔下来。

    方回看众人都收拾好了,扬手一挥,对众人说道:“走!”说罢一拉草绳,普洱便仰首阔步走了起来。方回威风凛凛,春风满面,得意的不得了。

    众人来去匆匆,村民与世隔绝了几年,此时虽然贪恋西景山上的景色,不过归心似箭,倒也走的不慢,只用了一半刻钟就走到了布舍佛爷所在的那个峭壁之下。只见那圈巨木围墙已经消失不见,空地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刘班头。

    云澜过去一筒水浇醒他的时候,他还很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四下寻找布舍佛爷,终于在凌语尘身后找到了蔫儿了吧唧的胖和尚。刘班头倒也干脆,爬起来咚咚咚就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就跟在了大队伍的后头。

    “唉?刘班头,您怎么也在这儿啊?”队伍里有几个庄子闻名的猎户,失踪之前常常去西景县里,免不了要和县里的衙役打交道,接受他们的盘剥滋扰。

    刘班头头皮立马就是一炸,直接窜出去一丈多远,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拉开距离之后,这才颤声问道:“李李李李...李九!你是人是鬼!”

    李九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刘班头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打算对这个非亲非故之人解释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摇头走开了。

    刘班头被吓得不清,此时再细细看去,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王山,李六,刘木头,庞大鼻子......这这这...他们不都死了吗?怎么又活了?不对,他们的确应该是死了,都被塔下的妖怪吃了还能活?那现在......那布舍佛爷死气沉沉的,和平常可不太一样,往常那里是这般孙子样?难道他真的......还有那头老虎,对,想起来了,自己就是被它吓晕的。难道自己不是被吓晕,而是直接被吓......死了?”刘班头越想越觉得对,再看凌语尘和方回云澜,就觉得鬼气森森,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一股诡异。“那个大高个,穿一身白,应该是白无常,那两个矮的,绝对是小鬼!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忽然就仰天大哭了起来:“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呐!我那苦命的儿啊!街北的张寡妇啊!白花花的大馒头啊!再也吃不到啦”......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正准备回头骂去,忽然听到这么有趣的东西,当下就忍不住笑了。可在刘班头耳中,他就觉得这笑太恐怖了,只有鬼才能笑出这种阴森的感觉。于是更加不甘心,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从前的好事丑事说了个通透。一程路他说了大半程,众人也不阻拦,权当笑话听着解闷儿,尤其是几个被他欺压惯了乡民,不是还喝个彩:“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刘班头,厉害!”“刘爷!我李六服了!”

    就是把个方回羞得不行。十岁的小男孩,正是在将懂未懂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可也能隐约猜到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当下脸就红的像深秋的枫叶,把整个脑袋埋在了普洱厚厚的毛里,埋了整整一路,看的云澜哈哈大笑。

    云澜比方回大两岁,在水潭村,要是条件合适,再过五六年也就成家立业了,所以有些东西,知道的还是比云澜多些。凌语尘放任自流,没有刻意去管,听着笑话,也只是淡淡笑着。

    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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