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镇

    云层之上,方回紧紧抱着云澜的胳膊,云澜紧紧抓着凌语尘的衣摆,大叫不止。凌语尘无奈,只好放缓速度。耳边风声渐小,二人终于不再大喊。过了好一会儿,云澜才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在云中穿行。他伸手在云中滑动,搅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他赶忙推了推还是不肯睁眼的方回,方回才慢慢睁开双眼。只见远处云海翻滚,滔滔如大江东去,气势磅礴。又有静止的千重云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姿态万千。

    一直大雕振翅翱翔,在云层中渐飞渐高,扶摇直上,到达最高点时,便收拢双翅,宛如一颗流星,极速向下坠去。几只大雁跟在简后缓慢拍打着翅膀,竟是在借着玉简的气流向前飞行。

    方回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不知在何时,有一个身披羽衣的俊逸男子也是这般,带着自己飞越了千重山万重海,只是记不清那男子的容貌,只是觉得很亲切,很亲切。

    方回怯怯地问:“神仙哥哥,能飞得再高一点儿吗?”

    凌语尘呆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想了想说道:“你们两个......暂且还是叫我凌公子吧,其实我的岁数比你们爷爷的爷爷还大,叫哥哥还真不习惯......方回,你想飞得再高一些么?行倒是行,可是你要知道,我辈修士虽然能够御物飞行,可终究不是上古真仙,能飞到万里高空已是神通广大,再往上,九天罡风一吹,立刻神形俱灭,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是吗...”方回喃喃道。心中有不禁想起那神秘男子带着自己飞到三十六天之上仰观星辰轮转的情景。

    “这么可怕,那咱就别上去了吧?”云澜惊恐道。

    方回应了一声,趴在玉简上看下面的云彩。两个少年已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云澜也松开了凌语尘那被抓的皱皱巴巴的衣服,还不忘顺了顺。

    “九天是什么?”云澜好奇问道。凌语尘见云澜来了兴趣,长舒一口气,轻轻说了声“祖宗保佑”,回头便口沫飞溅地解释道:“九天,是凡间与天界的分界线。天界占据三十六天,四大天门便在三十六天的一品太皇皇増天上。三十六天之下,又分九天。一重中天,二重羡天,三重从天,四重更天,五重晬天,六重廓天,七重咸天,八重沈天,九重成天。中天之下,便是人间。九天之内,罡风纵横,每上一重,罡风便强一倍。达不到寂灭境,是想都不敢想的。而且修士若想飞行,或借法宝,或腾云驾雾,修为再高些,亦可不借外物,踏空而行。只是每拔高一分,受天地法则禁锢便强一分,飞到极高处,就好似泰山压顶,举步维艰。”

    云澜惊讶地望了望天空,感叹道:“原来天也分这么多层啊......凌公子,你现在是什么境界,能飞到九天之上吗?”

    凌语尘脸上微微一红,赧然道:“我嘛······十几年前刚刚突破分身境,入得窥虚境,离寂灭境还差两个境界。前几年有一次也想看看自己的水平,飞到距中天还有百里之遥的地方,就飞不动了。”

    云澜略带失落地说道:“哦,这样啊。”他又哪里知道,在当下的修真界,寂灭境几乎已成神话,就算是各大门派的掌门掌教太上长老,多数也只是在玄元之下徘徊,鲜有玄元境的高手。两百年来,无论中原海外,亦或蛮荒南疆,竟无一人飞升,成就无上大道。凌语尘以区区两百寿数,便修炼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窥虚境,成为当今修真界一等一的高手,天资不可谓不聪慧。

    说话间,小镇已到。凌语尘御使玉简飞到城外松林里,找了片空地缓缓落下。三人走下玉简,玉简缓缓缩小到半尺大小,又飞到凌语尘手中,看的云澜方回啧啧称奇。小镇唤作“松水镇”,只因城外的一片松林和一条小河而得名。三人走出松林,沿镇外大道走向小镇。

    迎面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墙,不高不低,不宽不窄,墙面还算平整,只是略显老旧,护城河中的水早已干涸,三个不甚高明的大字刻在城头上,正是“松水镇”。就是这么一个在凌语尘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却让方,云二人激动不已。

    城门口两个半死不活的小卒抱着破枪,靠在墙上睡得正香,对进出小镇的人不闻不问,凌语尘也懒得理会,带着两个少年径直走进了城门。

    小镇不大,却也有近千户人家,再加上小镇周围也有不少山村,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小镇便有自发的集市,相当热闹。

    今日恰逢十五虽然已是下午,但集市还是热闹非凡。凌语尘领着两个少年,先买了面具风车等各色,又买了糖人蜜饯等各色零食,这才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酒馆,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要了三坛好酒,四样小菜,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云澜和方回感动得一塌糊涂,凌语尘在二人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凌语尘默默喝着酒,心中感慨道:“果然还是要投其所好啊,如果两司四卫那帮傻子能摆一个酒阵出来引诱我,我还不早就被他们抓回幽都了吗?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乏味啊······”

    三坛酒不到一刻钟被喝得干干净净,凌语尘面不红心不跳。付了酒钱,带着两个少年出了酒馆,看得酒馆老板一阵讶然。乖乖,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酒量这么大,酒品还这么好。酒馆老板看向旁边两桌喝了半坛酒就钻到了桌底下的酒客,心中一阵鄙视。“咱这火云烧可是后劲大,就你们这些人,也敢来喝?”恰巧有一个还没睡死,犹自迷糊喊道:“掌柜的,上酒,上酒啊!”老板暗骂:“上酒,上你妹啊。”也没理他,那人不一会儿也睡死了。

    不提酒馆老板如何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凌语尘带着二人速速出城门,入松林,乘着玉简回到了水潭村。又嘱咐二人不要说出来。

    天色已晚,方回带着凌语尘回方家茅屋,云澜独自回家。苏柔淑正做着晚饭,方心乾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握着一卷书在看,书是托余货郎捎的,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书页有些卷。方心乾见客人已到,便放下书起身迎接。瞧着方回手中的一堆小玩意儿,哑然失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兄台破费了。”心中疑惑,怎么余货郎这个月来得这么早?凌语尘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和方回小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一见”就是两个时辰呐。

    寒暄一阵后,晚饭已经做好,凌语尘与方家三口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不过多是方心乾问,凌语尘答。方心乾来到水潭村已经有一十三年,凌语尘则是在中原整整游历了十年,所以基本上是有问必答。桌上虽然只是些寻常菜肴,但凌语尘吃在嘴里,却觉得隐隐有大家风范,与云家的味道截然不同。

    凌语尘向方心乾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同时从方心乾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原来开化堂的确就是自己找了多时的元觉寺,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又吃了一会儿,只见方心乾欲言又止,苏氏也心不在焉,只是身为客人,既然主人都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他也就不便去问。

    晚饭过后凌语尘和方心乾坐在竹椅上闲聊,苏氏泡了一壶不甚名贵的清茶,方回自己坐在一边,对付新买的九连环。

    凌语尘双手接过苏氏递来的热茶,连连道谢。苏柔淑勉强一笑,只是难掩眼神中的焦灼,方心乾也是心绪不宁。凌语尘静静等着,等着方心乾说些什么。方心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下决心问道:“不知方旷古近况如何,所任何职?”

    凌语尘说道:“方旷古啊,圣眷正隆呢。左相治国有方,上至朝堂,下至黎民,无一不说方旷古的好。只是听说十几年前逃婚而去的大公子仍是没有找到。不过方家有能耐,二子方心泉去年又是殿试头名,一门三父子,皆是状元郎,当真是前无古人啊。那方大公子也是才华横溢,当初却为了一名寻常女子,至紫华皇帝圣旨赐婚于不顾,撇下燕骊公主,消失得无影无踪。听说方心乾风流倜傥,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当初及第进士游街,鲜衣怒马,京城女子那个不是暗生情愫?疯了一般冲出家门去看。赐婚圣旨一下,又有多少怀春少女暗自抹泪?京城一位花魁说的好:‘方心乾写过多少锦绣文章,便有多少红颜知己愿为他研墨添香。’”

    方心乾听到父亲消息后,愁容渐去,又听到二弟及第的消息,脸上才有了一些喜色,后来再听“方大公子”的事,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妻子,妻子莞尔一笑,提着茶壶为客人又续了一杯。

    便是傻子也看得出眼前此人与那方大公子有莫大的干系,也只有两耳不闻身外事的方回,是真真切切没有关心过他们所说的一个字。

    一杯茶饮尽,凌语尘默然无语。他早已猜到方回他爹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凌语尘忽然感叹道:“方兄能舍得下那份滔天富贵,至情至性,令人敬佩。但你可曾知道,燕骊公主为了你,至今未嫁?”

    方心乾脸上现出一丝愧疚,良久方才说道:“方某有愧。”

    “果然是至情之人最伤情啊。”凌语尘自言自语道。

上翻页

菜单

下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