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当归,不归

    "追!"

    "别让他跑了!"

    "高丽子大人有令,活捉了这小子,统统有赏!"

    "……"

    一条条人影从灯光下冲进黑暗,鱼贯穿行,挤挤攘攘,的声音很快被夜晚的喧哗给埋没。

    高墙之外,黑衣人四下散开,良久,又聚集在一起,相互对视着,互相摇头。

    "头儿,找不到那小子。"一个黑衣人咬牙切齿。

    "哼,他还能插着翅膀飞走了不成!"黑衣人头目发出重重的哼声。

    一旁,另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会不会跳进院里了?"

    "这……"

    黑衣人头目望着身后的青砖高墙,深宅大院,不禁皱起眉头,"高丽子大人三番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跟这个女人交恶。"

    "似乎,大人很忌惮她的样子。"先前那黑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啪!

    一记耳光,在这寂静的城郊特别响亮。

    "高丽子大人,神通广大,威力无边!"黑衣人头目赞颂过后,才又道,"大人是念她一介女流,身世凄惨,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可大人也是一介女流呀……"

    被打的黑衣人捂着脸,小声嘟囔着,无疑,又为自己赢来了一记耳光。

    剩下的黑衣人,都紧紧盯着头目,期待着他拿出一个主意。

    而那头目一阵沉吟过后,狠狠锤了锤手心,咬牙道:"撤!三只小药精都抓到了,谅他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首领英明!"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墙的另一边,仅仅一墙之隔的霸霸感受到夜晚重新归于寂静,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却还不容他松懈,身后就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他们是不敢踏进我的地盘,你安全了。"

    声音轻柔,细腻,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霸霸只是听到这个声音,就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一位美女,转头一看,果不其然。

    这是一位身穿深红色长裙的女子,一头秀丽的长发挽在脑后,发髻倒是奇特,似乎是某种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女子五官精致,明眸皓齿,只是眼角眉梢带着抹不去的忧愁,倒是平添了万种风情,我见犹怜。

    "这位姑娘,在下是为躲避追击,不得已之下,才行了冒昧之举,还请见谅。稍后,我便自行离去。"霸霸双拳一抱,恭敬道。

    "无妨。"

    女子望着霸霸,眼角忧愁不减,良久,转身走向内庭,"我这院子,已经十数年不曾有人踏足,你既到了,便是客,自便吧。"

    说到这里,女子停了下来,"只是,我劝你还是天亮再走比较好。高丽子的力量,在夜晚最为强盛。若是天亮,她便留不得你。"

    "姑娘认识高丽子!"霸霸瞳孔微缩,多加了一份警惕。

    "呵,蕲城上下,谁不认识她。"女子的语调依旧轻巧,"不必紧张,我和她不是一路人,如若不然,方才我便出声将那些黑衣人引进来。"

    "这倒也是。"霸霸虽释然,却没有完全松懈。

    城郊,高墙,深宅,奇怪的女子,就算不是高丽子的同党,这女子也不简单。

    尤其,她似乎对高丽子很了解的样子,知道对方在夜晚时力量最为强盛。

    "若早知如此,明早再进城,说不定就能将之一举拿下!"霸霸咬牙切齿,深感知己知彼乃是亘古真理。

    "那是不可能的。"

    女子即将走进内庭,听到霸霸这句话,又停了下来,"华灯初上,高丽子才会现身。天边初晓,她就也会落幕。蕲城就是如此,高丽子就是如此。其实你们的力量,足够对付高丽子,只是,在对付她的同时,面对的是整个蕲城。短短几年,这座城市已经被她同化了。"

    霸霸闻言,心中一动,跟上了女子的脚步。

    虽然据她所说,这深宅大院只有她一人居住,看起来清冷,却也整洁。

    不留痕迹的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以后,霸霸才敢走进女子的房间,毕竟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还肩负着白首乌、侧柏叶、马鞭草的希望。

    "在下霸霸,来自养发学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霸霸小心地问道。

    "当归。"

    女子捧着一只木匣,却在看到霸霸之后,明显滞住了,转而拿起柜上的一面镜子,缓缓走来。

    "你的情况很特殊。"当归将镜子交给霸霸,道,"我从没有见过,有人在被高丽子攻击之后,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化解。"

    当归如此一说,霸霸方才想起被高丽子以药毒攻击一事,赶忙拿起镜子,一照之下,方才安心。

    在最初被高丽子的药毒打中后,霸霸的头发就被染上乱七八糟的颜色,痒、痛、痹,这些症状也一股脑涌了上来。

    逃跑之中,霸霸根本无法顾忌这些,此刻在镜中看到,头发已经大多恢复了乌黑色泽,只有一些旁枝末节,还带着令人厌恶的彩色。

    而种种不适,也早已消除。

    "我的头发本来就不错。"霸霸长舒一口气,还不忘吹擂,"不过在养发学院,我算最差的一个了。"

    显然,当归不知道什么是养发学院,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霸霸,只是自顾自的在柜台中翻找,不多时拿出一截土黄色的根茎,交给霸霸。

    "这是什么?"霸霸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香甜,似是药香。

    "蕲草。"当归淡声道,"蕲城因蕲草而得名,有补血养颜之效,能滋润皮肤与毛发,使头发乌黑亮丽。"

    说到这里,当归又哀声一叹,"只可惜,蕲城已经再找不到一根蕲草了。"

    "是因为高丽子么?"霸霸望着手中的干草,也有些痛心。

    青木镇盛产白首乌,却因白堂镜的荼毒而荒废。

    秃头县紧邻柏树林,但迫于花千仞的淫威,也无用武之地。

    蕲城因蕲草而得名,如今,也因高丽子而走向衰败。

    别看如今的蕲城,灯火通明,不夜之城。

    在高丽子的统治下,百姓们追求时尚,放弃养护,彻夜狂欢,消耗的是潜力,是未来!

    "你们不是她的对手,走吧。"当归没有回答,留下这一句话便起身走开了。

    "我的朋友被她抓走了。"

    霸霸猛然起身,冲着当归的背影吼道,"我要救我的朋友!"

    "高丽子只是热衷于为人染发,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她的养发之道,你的朋友不会有危险。"当归满不在意,字里行间,依旧流露着淡淡忧愁,"等吧,只要他回来了,一切都会结束。"

    霸霸是不善于捕捉这种细微的变化,但和白首乌呆久了,还是察觉到了这一抹微妙,鬼使神差地问道:"他是谁?"

    当归已不再回答。

    白天,高丽子不会出没。

    夜晚,高丽子近乎无敌。

    一时半刻,霸霸也想不到办法来解救白首乌他们,当归对于这位不速之客也并不在意,一时间,霸霸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而很快,霸霸就在这座深宅大院发现了一处风景。

    那是一片苗圃,经过霸霸的辨认,这似乎就是当归口中的蕲草,长得十分茂盛,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而昨晚霸霸几乎走遍半个蕲城,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似乎,当归是最后一个将蕲城传统延续下去的人。

    吱呀。

    大门被人推开了,霸霸下意识的就想到是高丽子的爪牙前来搜捕,但很快他又听到吱呀一声,大门再度被关上。

    "当归!"

    霸霸心中一动,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在转角处看到了当归的背影,不敢耽搁,立刻跟了上去。

    跟在当归的后面,霸霸发现她的脚步很轻,就像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却因为她那流淌在血脉里的忧愁,又令人无法忽视。

    朝着蕲城相反的方向,当归登上了一座山,这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地方,一览众山小,连偌大的蕲城在这里看下去,都是弹丸之地。

    时至傍晚,余晖西沉,渐行渐远,不断消散的光芒将当归的影子拉的很长,孑然一身,微微踮着脚尖,极目眺望着北方。

    "他就在那里吧。"霸霸极力装作一副自然的样子,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当归不答。

    "他对你很重要吧。"霸霸再度问道。

    当归依旧不答,目光变得低垂,似乎想起了一段往事。

    见当归不肯开口,霸霸一咬牙,一狠心,道:"他不会回来了!"

    这一句话果然奏效,引得当归猛然转头,怒目圆瞪,却又在很快,恢复到淡漠忧愁,"他会的。"

    "如果他会回来,你也不会苦等这么多年。"霸霸向前走出两步,站在悬崖边缘,也望着北方,舒展着筋骨,"高丽子来到蕲城,已有三年之久,一千多个日夜,几度春秋,你虽然厌倦了蕲城的喧嚣吵闹,却不忍离去。日复一日,登高望北。其实你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残月显现在夜空,几颗星星成为不明亮的点缀,衬托着不远处的蕲城,华灯初上的不夜之城。

    默默无声的,当归走了,就如她来时那样。

    霸霸咬着牙,看着远处即将融入黑暗的那一道暗红色身影,无奈,只能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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