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还未黄昏，乌云遮日，沉闷黑暗。 “公主，公主！” 屋内侍女凄厉的喊，一盆盆血水往外更换。 “公主，为了孩子您也得咬着撑下去啊。”侍女哭声更凄然。 阮卿芊腹部高隆，手死死抓着被子，额头大滴的汗水滚下来，两侧头发都黏在苍白的脸上。 如今就算血色尽失，她也同样美的惊心动魄。 “他呢？” 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她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眼睛尽力睁开，茫然的看向门外。 “快回来了，首辅大人快回来了。”侍女泣不成声，低声重复。 她眼里原本的光亮一点点灭去，嘴角扯出些弧度，“我等不了了，哪怕我死了，他都不会落一滴泪。” “你说，十年了，石头都焐热了，他怎么还是不肯爱我一点点？” “公主，别说了，御医快来了，您千万不能出事。”旁边侍女压抑着哭声，不停道：“您不会有事的，再等等，首辅大人快回来了。” 阮卿芊看向外边，目光空洞，如同灼灼的玫瑰迅速的衰落灰败，看的让人揪心。 十年，她用身份强压他娶自己，看着他从不起眼的官职，一路官拜首辅，她受尽万千宠爱，能得到世间任何珍贵的东西，却独独不能分的他心上的一杯羹。 好疼啊，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是快死了吗。 好疼啊，孩子……只可惜这孩子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也注定不会受到祝福。 意难平啊！ “公主！来人啊！” 耳边凄厉的声音更高，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疼的咬紧牙关，眼泪大滴的滚下。 “程靳，我后悔了。” 这一声畅意颤抖的喊声，似乎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就连耳边尖锐嘈杂的叫声都听不到了。 意识剥离，她恍惚的看到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风光霁月，一如当初。 她不该，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 更不该十年固执己见，硬是把自己在南墙一路撞死，不肯清醒。 若是没当初的相遇，那该多好。 …… “卿卿，太胡闹了，程小公子乃是郎将，岂能让你当侍卫随便指使？” 阮卿芊怔怔的，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身上穿着普通的麻木衣服却难掩贵气，眉心皱起的时候还有一道皱，脸上紧绷着已经动怒了，还在压着火气跟她说话。 父皇，她的父皇！ 是还活着，会动怒会生气，始终纵容宠溺她，把她当做掌上明珠的父皇！ 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拽着景帝的袖子，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就落下来了。 太好了，父皇还活着，就算是梦，她也愿意一睡不醒，这么梦实在太美了，如果能一直这么梦下去就好了。 “卿卿。”皇上皱眉，语气却轻缓了许多，“多大的姑娘了，不过就是训你几句，还委屈上了不成，要是让你母后之后了，指不定怎么说。” “那程小公子就入宫当公主伴读吧，在这段时间保公主安全。” 景帝微叹气，看着跪在地上脊梁挺直的少年，多少带着点惜才的惋惜，若不是程家出事，程家这一脉也不会落败至此。 “是。” 程靳眼睑垂着，长长的睫毛掩住眸中神情，微微俯身。 “不，不用！”阮卿芊摇头，下意识道：“我不需要什么伴读。” 当初一切错误的起源就在此，上元节，程靳救下一名歌姬，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那俊朗无双的脸，她心一下子被撩拨了。 从此非君不可，甚至逼着父皇把程靳调在自己身边，想方设法的逼着他娶自己，甚至逼走了他的青梅竹马。 可怨偶终究是怨偶，爱这东西可不是长年累月就能有的，日复一日的守着空房，到最后死的那一刻她才想清楚，从一开始强扭的就终不成因果。 “胡闹。”景帝不懂她的心思波澜，被气笑了，手指点着她的脑袋，既爱又恨，“不要伴读要什么，你真要程小公子陪你胡闹，去当你的贴身侍卫？” “不是。”阮卿芊眼泪滚下来，还残余着刚清醒的恐慌和痛苦，仰头那双水洗过的眸子更加的澄澈，让人不忍苛责，“刚才是我胡言了，程小公子自有前程，我不胡闹了，不要他伴读了，也不要他做我侍卫。” 景帝狐疑的看着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想来被惯养的娇纵的女儿会突然这么通情达理，皱眉道：“那也不行，君子一言还驷马难追，父皇说的话就能随便收回了吗？” 阮卿芊仰头，急切的想要说什么，可喉咙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论是梦也好，是真的也罢，她绝对不要再犯一样的错误！ 好端端的微服私访，被她一搅和，已经失了兴趣，景帝挥挥手，直接回宫。 她没走，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周围，如果真的是梦，那也太过于还原了。 上元节是最热闹的，街上都是些少男少女，还有叫卖东西的声音，这是人间，不是地狱。 “公主？” 程靳眸光微闪，起身走到她身边，靠的很近，近到说话带起的气息都灼灼的烧着她的耳朵，“要不要微臣陪你一起。” 耳尖的触感，自己感受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不是梦，是真的回来了，上天尤怜，她又回来了！ “不，不需要，我累了，要回宫。” 对于那熟悉的檀木冷香味，她下意识的避开他的手臂，转身急切的要回宫。 她要回去看看母后是不是还在，哥哥呢，是不是还好好的？ “小心！” 宝斋的招牌突然砸下来，直冲着她下来，耳边是各种尖锐的叫声。 程靳皱眉，上前扣住她的腰，招牌砸下来，堪堪的擦着她在地上摔成两半，只差一点，她就死在那招牌下了。 “在想什么连安全都不顾了，躲都不会了吗。”程靳低声怒声道，还带着一阵后怕，若是晚点的话，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 阮卿芊心思不在这边，推开他爬上马车离开，手在颤，刚才一瞬间，她竟然以为是上一世的程靳。 那熟悉的呵斥语气，不可能，肯定是她精神紧绷出幻觉了。 十年前的程靳，怎么会和十年后一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