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沿上，吴培根和吴辉各自歪着身子坐着。二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四方桌，桌子泡着一壶用茶梗子和烂茶叶子沏的茶水。

    这种茶叶两块钱一斤，虽然不怎么好喝，但好歹也是个茶叶味，能够盖住水里自带的土腥味。

    虽然廉价，但是在整个吴戈庄颇受欢迎，只因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尽是些靠天吃饭的穷苦人。

    吴培根叹了口气道：“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了。

    那年国庆节，你带着若曦回家，让庄里人瞧见了。

    自从嫁了我，便吃了一辈子苦，从没有过过一天体面日子。

    若曦长得漂亮，嘴又甜。送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让庄里那些三姑六婆很是羡慕。

    估计你也还能有印象。那几天，拽着若曦到处去串门，逢人就说若曦是她儿媳妇，是海东市大老板的女儿。更说你是个好样的，不仅考上了重点大学，说个媳妇也不一般。

    咱们庄里这些女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们就拿话挤兑，说你和若曦感情闹矛盾了，不然过年时怎么不见她过来？

    一年不来，可以说你们感情不深。

    两年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后来硬着头皮和她们说，等你一毕业，就要上门去提亲。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吴辉皱着眉说道：“爹，就算是这样。那您也不能打我娘啊！咱们是一家人，咱们自己打成一团，不是更让别人看笑话？

    更何况，就像我娘说的那样，如果您有本事，能让全庄的人都瞧得起，那么还会有人看不起咱家吗？

    就拿现在这事来说，我要是您，谁敢冲着咱家瞧舌根，我就绝对不会跟她客气，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欺负咱家就不行！”

    “咋滴？那如果是个娘们在那嚼舌根，你也打她？”

    “啊！打啊！我刚刚就把张桂兰打了。”吴辉云淡风轻的回道。

    吴培根震惊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把张桂兰打了？你疯了吧！你是不是上学把脑子上浑了？你不知道她儿是干什么的吗？”

    吴辉不屑的回道：“不就是个混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培根顿时慌乱不已的说道：“哎呦我的儿耶，要不这样，你别吃饭了，趁夜赶紧走吧！”

    “走？上哪走？打了我娘还想走吗？吴辉，你给我滚出来！”

    恰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吴旭东蛮横无理的声音。

    吴辉刚要起身，吴培根却厉声喝道：“你给老子坐在炕上！哪也不许去！”

    一语吼罢，吴培根连忙四下张望着，终于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根长约一米手腕粗气的擀面杖。

    吴培根抄起擀面杖便冲出了屋门，朝着吴旭东吼道：“你们……你们想干啥?”

    “干啥？”吴旭东冷冷说道：“找你儿子干架！赶紧让他滚出来！竟敢打俺娘，反了他了！我今天要是不打断他一条腿，我从此就不在道上混了！”

    “你你你……你们休想！”

    这时，尹月蛾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吴辉叹了口气，不禁苦笑，明明心中很是害怕，还硬着头皮跑出去干什么？

    但是此时的吴辉，内心里却充满感动。

    这就是父母，哪怕他们再怎么无能、再怎么窝囊，一般子女受到了威胁，他们总是会将子女紧紧地护在身后。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恐怕自己真的不敢出去。

    甚至听到张桂兰说那些难听的话，也只能充耳不闻。

    但是，不一样了。吴辉还是吴辉，却从多活了十年的吴辉。

    十年风雨披荆斩棘，吴辉遇到挫折无数，但却从来没有怕过！

    听着屋外吴旭东不停的叫骂，随后站起身，朝着屋外缓缓走去。

    刚一走到屋外，吴辉赫然看见吴培根和尹月蛾正并着排拦在屋门前。一个手里抱着擀面杖，另一个手里握着一把大菜刀。

    瘦弱的身躯，竟显得那么伟岸。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亮尚未升起。

    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院内众人的身形依稀可以看清。

    一共六人。吴旭东在前，另外四人在后，护着他们身后的张桂兰。

    后面四人都是生面孔，手里各自拎着一根棒球棍，穿着花衬衫咧着怀，一身乱七八糟的纹身隐约可见。嘴里咬着根牙签摇头晃脑着，拽拽的样子很是令人生厌。

    但是比起他们身前的吴旭东，他们还是远远不及的。

    只见吴旭东理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头型，脖子上带着一个菩提子大小的一串金链子，耳朵上扎着一排五六个孔，似乎套着一排金耳环。

    比较奇葩的是，他的鼻子下方竟也横穿着一个金环，像极了牛鼻子下面的铁圈。

    但是他那一脸凶煞的表情和手中的半米多长的片刀却让人不敢发笑，甚至胆怯。

    毕竟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过着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日里若是见了，一定要绕着走。

    “我出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吴辉平静的问道。

    吴辉话音刚落，吴培根和尹月蛾却是大惊失色。

    吴培根转过身厉声吼道：“谁让你出来的，给我滚屋里去！”

    “儿啊，当娘的话，娘已经报警了。赶紧进屋去，不管听到啥动静，你都躲在屋里不要出来。”

    “哼！”吴旭东冷哼一声，“报警？先不说有没有人敢管我北山东子的闲事，就算有，等他们过来，我早把你们收拾完了。还想躲？以为躲到屋里去就有用了吗？”

    “儿啊，”张桂兰突然走到了吴旭东的身旁，指着吴辉说道：“就是他拿石头把娘的头砸坏了，你可得给娘出这口恶气！”

    吴旭东恶狠狠的说道：“辉子，按说咱们都是一个庄上的邻居，平时遇到个什么事，东哥我也应该罩着你。

    但是你小子拿石头砸俺娘，还吓唬她，你说，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

    吴辉勾起唇角不屑的一笑，问道：“东哥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

    吴旭东回道：“东哥也不难为你，三婶手里不是拿着菜刀吗？你自己剁一根手指吧，再跟俺娘磕头认个错，这事就算了了。不然的话，”吴旭东顿了顿，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片刀后接着说道，“东哥只好辛苦一点，卸你一条胳膊，这事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