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馨一连在云家住了五日。 第五日晚上,二太太差人叫她过去。 进了二太太的房间,二太太领着云馨去看床上的嫁衣。 是一套极好看的绯红色喜服,上头用金线珠宝细细密密的绣了凤凰,那凤凰一幅展翅高飞的模样,以红宝作配,当真是栩栩如生。 二太太拿起喜服在何云馨身上比划了一下,满意的笑。 “何小姐生的真是好看,后日这衣服一穿,定然是极漂亮的新娘子。” 何云馨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大少爷要回来了吗?” 二太太看云馨一眼,面上闪过一抹歉疚,道,“嘉书恐怕还要几日,后日,他怕是回不来。” 云馨一愣,呆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没说话,叫了春织进来拿走喜服和凤冠,拉了云馨坐着说话。 “本来这成婚拜喜堂,是女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按理说,是该嘉书和你一起。可是司令突然打电话回来,要你先拜堂过门。我了解司令,他不是那等故意给人难堪的人,司令这样安排,肯定是有他的考量。所以还请何小姐见谅,后日有我陪着你,何小姐不要怕。” 终于回到房间。 那喜服,春织好好的放在床中央。 云馨慢慢走过去,抬手抚上衣服,渐渐的,就有眼泪砸下来。 眼泪越砸越多,落在喜服上,从一个小点点渐渐汇聚成圆圈。 云馨无声的哭,一个人躲进角落里。 她忽然想起云嘉诗。 她只比云嘉诗大两岁,都是天真烂漫的好年纪,云嘉诗可以任性撒娇有人宠爱,可是她,却要远离父兄一个人拜堂成婚。 何云馨觉得害怕极了,她想爸爸,也想承宇哥哥。 可是她又知道,这一切,终究还是得她挺起胸膛一个人面对。 她不止是何云馨,她身后,还有爸爸和哥哥啊。 拜堂那日,很快就来了。 云馨果真是一个人拜堂的。 宾客里面,时不时有妇人讥笑; 入的时候,二太太陪着她进了喜房,又亲自替她掀起了盖头。 当光亮重新照进眼眸,云馨忍着颤抖抬起眼睛,二太太笑眯眯打量她一眼,道,“云馨是个美人儿,我们家大少爷有福气。” 来宾便道喜,顺着二太太说吉祥话。 轰轰闹闹许久,婚礼终是结束了。 春织帮着云馨卸了妆去了头饰。 云馨的房间,到处都贴了喜字,就连床上,都铺了粉色的床单。 云馨盯着那床单看了许久,动手撤去了粉色床铺,还铺原来白色的床单。 春织有些不忍心,正想说什么,二太太忽的在外头敲门。 春织和云馨对视一眼,忙的跑去给二太太开门。 二太太进了房间,也不客套,道,“云馨,司令刚才来电话,叫你赶紧收拾东西去司州,大少爷已经在司州等你了。” 云馨有些诧异,道,“去司州,现在吗?” 二太太一面指挥春织给云馨收拾行李,一面道,“是,汽车已经在外头等候,你快些收拾好了下来便是。” 二太太催的匆忙,云馨也来不及做其他的,只好匆匆穿戴整齐,和春织下了楼。 门外,果真有小汽车在等候。 云馨上了汽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火车站。 待她一上车,火车便隆隆开动,往司州去。 凤和大陆这些年,军阀混战,闹闹哄哄的,虽然有宛平政府全国,可到底还是群雄割据一方,各自为政。 北边最大的军阀是司州的彭棕年,彭棕年手下最大的军阀就是东黎的云韶元。 换句话说,云韶元还要受彭棕年节制,听命于人。 云馨坐的是军列,火车一路不停且快,呼啸着驶向司州。 云馨心里忐忑害怕,想了大半夜。 可她实在是累极了,快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总觉得没睡多久,朦胧中,好像有人叫她。 云馨半睁了双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年轻军官,正站在她面前看她。 云馨一震,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坐起身,却不想她起的太猛,一头撞在了旁边小几上。 云馨捂着头疼的直咧嘴,倒是把那年轻军官吓了一跳,忙的问道,“二太太,您没事吧?” 云馨捂着头摇了摇头,疼的说不出话来,那年轻军官便道,“二太太,我是大少身边的随行副官,我叫沈明廷。大少已经在外头等您,您要是收拾好了,我便带您下去。” 被撞的地方轰轰的,都疼的有些麻了,可云馨不愿示弱,模模糊糊道一声“好”,勉强站起了身。 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如今初春,司州还冷得很,云馨一下车,一股北风迎面来,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沈明廷在前头引路,云馨安静的跟在沈明廷身后。 车站上人来人往的,可是云馨走的这条路,一个人都没有。 前头终于看见荷枪实弹的士兵。 一辆黑色的雪弗兰,静静的停在士兵身后。 沈明廷带着云馨走到那小汽车旁边,沈明廷先是朝着里头的人扣靴示意,而后便打开一侧车门,道,“二太太,请。”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亦或是云馨紧张,她的脚僵硬的迈不开。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云馨垂了眼眸,顺着沈明廷的手势,进了小汽车。 汽车,缓缓开动了。 云馨知道身边坐着的人,就是云家的大少爷,云嘉书。 云馨虽然不敢正眼看他,可从余光大致也可看见,云嘉书一身军绿色呢子军服,戴了军帽,只看得见下颌线条,削瘦,明朗。 云嘉书忽的转过头来。 云馨感觉到他在看她,她犹豫了一下,也转过头去。 云嘉书生的很好看。 鼻梁,眼神明亮,脸部线条像是拿刀刻意削过一样,紧致的不像话。 他还有一张很好看的唇,和脸部线条一样,唇角棱度分毫不差,一切都正正好好。 大概是鼻梁的缘故,云嘉书整个五官都非常立体,一双眼眸微微陷落在鼻梁阴影里,像是天然的屏障,完美遮去他眼眸中的光芒。 云馨眨了眨眼,懵懵懂懂,这人,是她丈夫。 云馨还在发呆,云嘉书道,“叫你来司州,是有一件事情。我父亲占了乌蒙,司州督军彭棕年大概不满意,所以叫了你来,是想当面问问你,这乌蒙的归属。” 云嘉书的话,把云馨打落现实。 “乌蒙的...归属?” 云馨下意识重复云嘉书的话,脑袋里头纠结了好半晌,才弄清楚他的话。 “你的意思,这个彭棕年,他也想要乌蒙吗?” 顿了顿,云馨越发糊涂。 “可是如果我说乌蒙归彭棕年,难道乌蒙就可以归司州所有吗?” 她说话这么管用? 云嘉书似是意外。 这丫头看着年龄小,脑子却够用,转的这样快。 “自然不是你说了算,可彭棕年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 云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只要她说乌蒙归彭棕年,云嘉书要是不给,他就可以明抢。 怪不得云韶元要叫她一个人拜堂成亲。 怪不得要叫她一拜完堂就赶紧来司州。 这是怕夜长梦多,真叫人抢走了乌蒙。 云馨心里有了底,爽快道,“大少爷放心,我已经嫁了大少爷,按照当初的约定,乌蒙自然是司令的。” 云嘉书静静看她,道,“彭棕年比我爸爸有实力的多,你也可以依附彭棕年。” 云馨道,“大少爷以为我爸爸当初为什么那么痛快就决定把乌蒙给你们,不过是想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有死伤。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爸爸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不想打仗,我只想平平安安。所以大少爷尽管放心,我这里不会出岔子,但是乌蒙保不保得住,不在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