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年后

    一场大雪之后,北辽国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又一个隆冬。眼下,北辽国境内到处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不过似乎有一个地方并不受寒风的影响。

    洛家禁地。

    牌匾上四个大字方刚端正,匾下的漆红大门落的铁锁上已经布了一层灰尘,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寒风凌冽,是寻常人的世界。门内依旧是温暖的春日,这里是属于洛长歌的。

    作为王府嫡女,洛长歌的名号可是与她那位天才胞兄一样响亮。

    皇城中人人皆说“生子当如洛世华,娶妻莫娶洛长歌。”

    翻墙、打人、醉酒、逛青楼,洛长歌的光荣事迹随便拿出一件来做笑料都足够人们喝一壶茶。

    不过洛长歌要是在意这些,她就不是洛长歌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人活一世自己逍遥快活就够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所以师傅布置的剑诀她只背了一页就扔下不管,此刻正在院里的花间扑蝴蝶。

    不远处,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坐在院中的落梨树下,抚着一把古琴。

    男子手指修长,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即便是闭目养神这支曲子他也弹奏的十分熟练。

    此曲名《恨生》,是宁御千生前所爱。

    无望崖一战已过百年,她已经离开了整整一百年。

    “师傅!”

    少女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脖颈,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蹭,接着便转到他的面前,手心里握着一只揉碎的蝴蝶。

    男子睁开眼,玄色眸子便露了出来,一双杏眸深邃无比。

    “死了。”

    还想给师傅一个惊喜呢。洛长歌有几分失落,嘟起了嘴。

    “嗯?”赫连玄墨接过徒儿带给他的礼物,指尖在蝴蝶身上轻,那蝴蝶便拍打几下翅膀重新飞了起来。

    “哇。”

    洛长歌一脸崇拜的看向师傅,他真的好厉害。

    “师傅,今日是初一。”

    洛长歌犹豫半天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拿你没办法。”

    赫连玄墨轻叹一口气,指尖在她额间轻点一下,随机薄唇微启,念了句口诀。

    等洛长歌再睁开眼,她已经恢复成正常人。

    人皆有三魂七魄,而洛长歌自出生之日起便比常人少了两魂,没有灵力不说,她也因此体弱多病,一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她卧床不起。

    五岁那年洛长歌调皮爬树掉下来昏迷不醒,并肩王请了数位名医还搬来大半个太医院都没有半点作用,王府上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结果遇到云游至此的赫连玄墨。

    从那时起,赫连玄墨便将洛长歌的魂魄养在心间,以心血滋养,每月初一十五才许她出来透透气,没有魂魄的洛长歌便只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五岁孩童。

    不过,她做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可完全是在恢复意识的状态下做出来的。

    “为师要修养半日,你在院中把剩下的青莲剑诀背完。”

    “是,师傅。”

    目送赫连玄墨回了房,洛长歌把手中的剑诀随手一扔,转身便蹿上了院中的落梨树。

    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

    从五岁开始,洛长歌就随师父住进了洛家禁地,这一住就是十几年。如果说幼时她还能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可现在就连这禁地的高墙都困不住她了。

    “碧烟,碧烟!”

    洛长歌骑在墙头,看着墙下焦急踱步的小丫鬟碧烟,不由得一笑。

    “小姐,你怎么才来。”

    小丫鬟碧烟在墙外已经等了大半日,若不是看在伺候嫡小姐月钱高的份上,她真想打死她!

    碧烟自幼与洛长歌一同在府上长大,虽然一个月能见面的次数也就两次,但这两人脾气性格相投,虽是主仆名分实际却情同姐妹。

    可以说,洛长歌作恶多端,论劳,碧烟绝对能占上一半。

    洛长歌在禁地的日子,碧烟就是她在外面的眼线,一有点风吹草动她绝对会在下次见面告诉洛长歌。

    “碧烟,情况怎么样?”

    “三姨娘已经派人封了所有出口,就等着你呢。”

    “还好我聪明。”洛长歌叹一口气,早就料到他们都想抓住自己,所以她才不走正门。

    洛长歌从墙上一跃而下,谁知一个没站稳便趴在地上。

    碧烟:……

    洛长歌的魂魄被赫连玄墨滋养了十几年,如今虽算不上十分强壮但从墙上摔下来这种小意外,她还是可以承受的住。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假装正经道:“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

    碧烟打开包袱,里面装着几件男装。

    “你确定要这样?若是三姨娘知道了定又要罚你了。”

    “怕什么,她骂我骂的还少吗?”

    三姨娘是极正经的,平日里最瞧不上自己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逮住机会就对自己好好说道一番,自己早习惯了,不就是骂两句吗。

    洛长歌清理完杂草,墙角的洞也漏了出来。

    “狗……狗洞?!”

    碧烟惊呼一声,正门和偏门姨娘已经布好了家丁就等着她过去,结果她来这里钻狗洞?

    “洛长歌,你堂堂郡主不会是要从这里钻出去吧?

    “小声点!”

    洛长歌捂住碧烟的嘴,什么狗洞不狗洞的,这是她自己挖的。狡兔还有三窟呢,她堂堂并肩王府小姐,挖个洞怎么了!干嘛如此惊讶。

    “小姐,您千金之躯,万不可以从这里钻出去啊。”

    “这府上谁不知道本郡主初一十五从禁地出来,三姨娘现在已经在府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往里钻呢。”

    毕竟上个月自己出门打了李尚书家的公子,这笔账姨娘还没跟自己算呢。

    碧烟叹了口气,何止是天罗地网,三姨娘现在恨不能扒了她的皮。

    “碧烟,我卡住了,你快推我一把!”

    碧烟白了洛长歌一眼,她做事总是这么惊世骇俗。

    狗洞的外面是街的一条死胡同,洛长歌费了好些力气钻出来之后,看到不远处的热闹非凡,惊呼一声:“本郡主想死你们了!”颇有重见天日之势。

    “别走!别走!”碧烟叫住已经跑了几步的洛长歌:“把我从这里拉出来,我卡住了!”

    挖个洞都不行,她家这小姐当真是样样都不行。

    二人皆着男装,又在脸上涂了些粉掩盖真容,所以即便是他们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也丝毫没有人察觉这便是那位傻郡主。

    “以前别人说你什么都不会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挖个洞都不会!”

    这二人虽然每月见面次数很少,但比起叶瑶梦这个不待见自己的姐姐,洛长歌还是与碧烟更亲近些。

    这丫头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无论碧烟怎么吐槽,洛长歌也不恼。

    “好好好,碧烟小姐,下次你来挖行了吧。”洛长歌自知理亏,只能哄她开心。这可是自己的神助攻,若是少了她,自己怕是出不了府了。

    “还有下次?!”她还想钻狗洞?!

    “好好好,没下次了,听你的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等王爷一回来,你和二皇子就该完婚了,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

    碧烟见她如此乖巧,便苦口婆心的劝道,毕竟机会难得。

    一提到成婚这件事,洛长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在禁地招谁惹谁了,可这二皇子慕文熹竟然为笼络并肩王,向皇上求娶自己,平白无故被人算计,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最重要的是这慕文熹和自家那个庶出的长姐洛瑶梦早就心意互通,他想娶的人原本也是她,而这洛瑶梦也自以为傍上二殿下就可以成为王妃从此摆脱庶女的身份,可谁知竟在自己这里生了枝节。

    所以自打皇上赐婚以后,洛瑶梦便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不止如此,她还时常对外散播自己的谣言,想尽办法诋毁自己。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平日的诋毁才能让自己在外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人人皆以为自己是疯子所以即便是自己惹了麻烦,只要不是很出格,街上的人们也会看在并肩王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婚结不结的成还不一定呢。”她洛长歌何许人也,自己若是不想嫁自然就能想方设法退婚。

    “这件事可不能胡说!”碧烟一脸认真的打断了洛长歌的话:“你和二皇子的婚约乃是圣上亲自订下,岂能说不嫁就不嫁!别的事你可以胡闹,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胡来。”

    “知道知道,我怎敢胡来,我就乖乖的等着慕文熹去求他父皇退婚好了。”

    回答的夫洛长歌已经买下三只糖葫芦,一只讨好碧烟,一只叼在嘴里,剩下的一只可以回去带给师傅,再朝他撒个娇,今天自己偷跑出来的事就可以翻篇了。

    “不过说起来这二皇子当真能忍,你喝花酒逛青楼恶名在外,上个月还当着他的面调戏了他的随从,不就是想让他受不了你然后去退婚吗,可他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若换做是我,我肯定早就将你抽筋扒皮了。”

    “所以说,这慕文熹才不是一般人。”自己再怎么疯,身后都有整个并肩王府做后台,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立储在即,他自然是要忍过去的,之前自己倒是低估他了,本以为自己闹得那么过火他应该就受不了了,能忍到现在他也真是厉害。

    “不过依我看,这人八成是有病。”

    未婚妻疯成这样他还能忍得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洛长歌笑着,一只脚已经迈进了茶楼。

    洛家禁地内,赫连玄墨运完毕缓缓睁开眼睛。

    他以心血养护洛长歌的魂魄,效果自然是最好的,但自己也因此每日受尽噬心的煎熬。

    见主上睁眼,流风走近递上一盏热茶,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上,千儿又跑出去了。”

    “又走了?”

    赫连玄墨揉揉眉心,一副无奈的样子,未束起的长发流泻到脸上,带着几分邪气。徒弟不听话,他这个做师傅的真是碎了心。

    原先在逍遥山上做师兄妹她就经常偷偷跑下山,现在隔了一世成了师徒,她还是不听话。

    现在他总算是体会到当年自己的师傅遗鹤仙在教训师妹时有多劳心费神了。

    原以为过了一百年她也应该懂事了,没想到还是这般。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几百岁的人了,还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赫连玄墨轻叹一声,原本生气的话,倒叫他说出几分宠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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