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一身西装革履的于飞开着他那辆一尘不染的黑色普桑如约而至。 莫雨婷瞧见他时,打趣地问道:“于飞同志,你这是要去相亲啊?还是应聘?” 于飞顿时一阵尴尬,低声道:“总要正式一点才好。” 莫雨婷莞尔一笑:“我们是去做义工,是去干活的。你要帮着老人收拾房间,洗洗衣服,我负责陪老人说话聊天。” “啊?那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我就这一套像样点的衣服,还是大学毕业时买的。” 莫雨婷顿时一阵心酸,轻声道:“不必了。这次只是带你去见见人,了解一下情况。” 上了车,莫雨婷稍微有些拘谨,没话找话的说道:“车况还不错,赵雷对你挺够意思。” 于飞同样非常的紧张,似乎是将注意力完全的放在了驾驶上,仅仅“嗯”了一声。 莫雨婷瞥了他一眼,瞧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不觉莞尔。又问:“和我一起做义工,林叔叔他们没意见吗?” “他们没有意见,甚至非常支持。他们还建议我,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要只顾着帮忙照料生活起居,应该发挥我的特长,为老人们进行义诊,提前控制潜在疾病,防患于未然。” 莫雨婷诧异地问道:“可是这样一来,生病的老人们少了,诊所的生意不会受影响吗?” 于飞笑道:“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钱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他们的儿子很争气,是医学博士,已经在买了房。前段时间经常打电话过来,想要把他们接到去生活。但他们放心不下这边的老人们,就一直拖着。” 二人一路上东拉西扯,终于来到了芙蓉小区。车子刚一驶进小区门,于飞突然停下了车子,连忙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莫雨婷亦紧随其后。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老大娘正弯着腰,将散落一地的塑料瓶一个个地装回袋子里。她的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了废纸壳,还有几袋子塑料瓶,以及一些其它零散的废品。 于飞匆匆赶了过去,忙道:“大娘,我来帮你捡。”说着,抢过老大娘手中的袋子帮着捡瓶子。 老大娘忙道:“使不得啊,我自己来就行,太埋汰了。” “不碍事。大娘,您这是要去卖废品吗?我帮您去卖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于飞笑着说道:“没事的,我帮您吧。” 莫雨婷拄着拐,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情景。她想不通,于飞为何会做到如此程度。 这时,于飞抬头望向她,歉然的笑道:“雨婷,你脚上有伤不方便,先回车上等我一会。” 莫雨婷却置若罔闻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恰在这时,路过一个中年妇女,竟一脸鄙夷地朝着老大娘吐了一口吐沫!冷哼一声后便要扬长离去。 于飞陡然站起身拦住她的去路,怒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中年妇女将于飞朝着一旁推了一下,冷声道:“没你的事,让开。” 于飞执拗地挡在她的身前,厉声说道:“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你凭什么侮辱她?” 中年妇女冷笑一声,道:“凭什么?那你得问问她的好女儿啊!” 这时,老大娘将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拽着于飞的胳膊黯然劝道:“小伙子,没事的,由着她吧,确实是我们母女对不住大伙儿。” 于飞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也不能这么侮辱人啊。” 老大娘难过地摇摇头,转过身,继续拾着地上的瓶子。 “让开!”中年妇女再次推搡了于飞一下,扬长离去。 莫雨婷道:“于飞,养老中心就在旁边,我去找徐主任了解一下情况,你先帮她弄着。” 莫雨婷离开后不久,于飞也帮着老大娘收拾好了废品,又将车上的废品整理了一下,腾出个空来,对着老大娘说道:“大娘,您坐上来吧,您指路,我推车。” 二人又推让一番,老大娘最终拗不过于飞,只能按照于飞的要求坐上了车子。 路上,老大娘感激的说道:“小伙子,你人真好。这活多埋汰呀,你也不嫌弃。” 于飞笑道:“大娘您不用客气。其实这个活啊,我小时候经常干。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又多,我奶奶就是和您一样,靠捡废品养活了我们十几个孩子。我们这些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也像现在这样,帮着奶奶捡废品、卖废品。” 老大娘痛心道:“你是孤儿?妈呢?” 于飞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说道:“嗯。我很小的时候爸妈都去世了。是孤儿院里一位像您一样的老奶奶将我拉扯大的。” 老大娘顿时有些动容,哽咽道:“可怜的孩子。” 于飞问道:“大娘,能不能和我说说,那才那个阿姨为什么那样对您呢?” 半晌,老大娘才低沉着说道:“我姓解,我先夫姓高。我有一个孝顺的女儿和一个不成气的儿子。我儿子本来也是一个好好的人,高考落榜后,对象也黄了。从那时候开始,就得了抑郁症,到现在也没好。十年前,我先夫得了肺癌,我一个女人家,啥也不会做,整个家便让我女儿给撑了起来。 幸亏我女儿孝顺,我先夫确诊癌症后,一直活了九年,直到年前才去世。也正是因为我女儿太孝顺,做了不该做的事,半年前,被抓进监狱,判了六年。 于飞陡然停下车子,转过身问道:“大娘,您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解大娘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女儿在村委里当会计。她爸爸确诊癌症后,大夫说她爸爸不仅需要吃非常贵的药,还可能经常发病需要抢救、住院。我当时一听,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女儿却告诉我说不用担心,她工资很高,而且她有几个家庭条件非常好的朋友,可以借给她钱。 当时我和她爸爸都信了,只觉得亏欠了女儿,也没多想。这么多年下来,我女儿没法找对象,连一个孩子都没有,我和她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没办法。她爸爸活着,这家还是个家,万一她爸爸死了,那还是家吗? 可谁知,她竟然挪用给她爸爸治病! 前几年村委换任时,新上任的村支书不是个东西,抓着我女儿的把柄,威胁她签了很多不能签的字,如果不签,就揭发她,让她进监狱。我女儿为了她爸爸,明知犯法,还是签了字。 结果,这几年下来,从她手中流失的达到了几百万!而这些钱,都算在了我女儿的头上! 宣判的前几天,我终于见到了我女儿,看着她面黄肌瘦的模样,我很想扇她一巴掌,但我下不去手。我问她:‘你现在后悔了吗?’ 她一边哭,一边笑着告诉我,她不后悔。触犯了法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但为了这个家,就算重活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望着泣不成声的解大娘,于飞痛心的问道:“那政府不管您吗?” 解大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符合五保户的条件,政府只能按照低保户的标准给我几百块钱的补贴。虽然我自己紧巴着花也够了,但我女儿这些吃了太多的苦,我不能让她在监狱里面也吃苦。所以我就靠着捡点废品卖钱,贴补一下我女儿的生活。等着她刑满出狱和她团聚。” 于飞紧紧攥着车把,严肃认真的说道:“大娘,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女儿服刑期间,我来照顾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