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山与唐文雅一前一后走出了住院部大楼。 一人板着脸，一人皱着眉。一路沉默着上了车。二人都在生着闷气，气氛有些凝重。 唐文雅终于沉不住气，转过身不悦的问道：“怀山，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话？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你怎么能乱下结论！” 莫怀山绷着脸，沉声道：“我说什么了？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唐文雅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连那个孩子都看出来了！你经商几十年，怎么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失了分寸？年轻时的臭脾气怎么一点都没改？” 莫怀山抱着胳膊，微微偏过头，将脸拉得很长，怒目圆睁的说道：“孩子？我看他就是一个骗子！”随后又伸出右手两指，猛烈地敲打着中央扶手，继续吼道：“你说说，我们是雨婷的父母，他把信用卡交还给我们有什么问题？不都是一样的吗？那则报道我们两个人一起看过的！他不肯把信用卡给我，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摆明了就是骗子！ 雨婷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能随便将信用卡交给陌生人？” 唐文雅却皱着眉反驳道：“你怎么能武断的认为那孩子就是骗子？万一这件事情是真的呢？也许当时真的是情况很特殊，所以雨婷才把卡交给他的。依雨婷的性格，这样的事她还真能干出来。” 莫怀山伸出右手两指敲打着大腿，吼道：“就算这件事情是真的，刷的钱我不用他还了，我还另外给他三千块钱！多好的事啊！”顿了顿，又摊着手问道：“可他为什么拒绝交还信用卡？你说他不是骗子，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说了吗？想把信用卡当面还给雨婷。” “借口！”莫怀山立刻吼了一句。 唐文雅又拧着眉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偏见！” 二人之间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剑拔弩张，互相瞪视一眼，纷纷别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过了片刻，车内紧张的气氛减缓了一些，唐文雅又转过头，心平气和的说道：“好。就算那孩子真的是骗子。咱们立刻把信用卡挂失，补办一张不就行了吗？你何必紧咬着那张卡不放？” 莫怀山拉着脸回道：“我顺口一说，他顺手一给，不就行了吗？谁能想到他会咬着信用卡不放？ 再说了，你看他二十好几的人了，穿的破破烂烂的，还弄个头，丢不丢人？放眼当今社会，但凡有些上进心的年轻人，有谁会混得像他这么惨？我都替他臊得慌！ 男人三十而立！如果他不是骗子，那就更要好好反省一下！这样浑噩度日有什么前途！我都替他不耻！” “那他明说了让你把信用卡挂失，又拒绝收下你给的现金，你又怎么说？” “我……”莫怀山顿时语塞，敷衍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别有用心。” 唐文雅见自己扳回一城，顿时轻笑出来。“我看你啊，这次是看人看走眼了。好了，雨婷的事就交给雨婷去处理吧。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打个电话把信用卡冻结吧。估计这会雨婷也该开完会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出版社内，莫雨婷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挪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座位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今天早上，原本公司通知早上八点召开整治网文风气的全员紧急会议。作为实习编辑的莫雨婷生怕迟到，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却没料到遇上了那样的事，结果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还是迟到了。 于是呢，整个会议中，莫雨婷被当作了典型，被总编那个坏老头，呃，不对，是郝伯伯，足足批斗了十分钟！若不是她最后急中生智，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又有着诚恳的认错态度，恐怕她的下场就是抱着箱子滚蛋了。 莫雨婷刚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姚芊芊立刻斜着身子把脑袋探了过来。 “嗳，雨婷，你早上干吗去了？坏老头主持会议你也敢迟到，你胆肥了呀？” 莫雨婷哭丧着脸：“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遇到了昏倒在雪地里的老人，我肯定是第一个到公司！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多可惜啊！你都留了好几年了。” 突然间，她联想到了一些事情，担忧的问道：“是不是福利院里资金太紧张了，所以你？” 姚芊芊僵了一瞬，笑着说道：“福利院好着呢，你别打岔，快说说怎么回事，什么老人？” 当姚芊芊听着她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压着声音吼道：“你疯了吧？你怎么能把信卡用卡给陌生人？” “不然怎么办，那个家伙口口声声说他没钱，还伸着胳膊让我搜身呢。” “别是骗子吧？不知道的啊，还以为是他拦着你不让你走呢。”姚芊芊有些担忧的说着。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觉得他不可能是骗子。” 可是姚芊芊这样一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处理方式非常不妥，又自我安慰的说道：“就算是骗子也没事，我爸钱多。” 姚芊芊顿感无语，感叹道：“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就是好啊。” 这时，莫雨婷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喂，妈。” “雨婷，你早上遇到什么事了？” 莫雨婷知道，肯定是于飞用那张银行卡取了钱，被老爸发现了。 “救了一个昏迷老人啊，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对了，于飞取了多少钱？应该不多吧？” 唐文雅顿了顿，严肃的说道：“听说，五十万的信用额度，全被刷光了。一分不剩！” “什么？”莫雨婷震惊的吼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文雅又语重心长的补上了一句：“雨婷啊，你遇到骗子了！” “骗……子。”莫雨婷喃喃的复述着，呆呆的愣在那里。 过了几秒钟，莫雨婷突然大声说道：“我这就去找他算账！敢骗我的钱！看我不踢碎他的下巴！” “别别别！”唐文雅连忙唤住，“我是骗你的。他就刷了五千块交了住院押金。” “哎呦妈，你骗我干什么！” “你说你这孩子，心也太大了吧？你了解对方是什么人吗？爸虽然有钱，但那也是碎了心赚来的。如果你是做善事花了，我不仅不说你，还会表扬你。但要是让骗子给骗了，那多可惜啊！” “我觉得他不是骗子，早上的时候他比我还着急呢，就好像那人是他亲爷爷一样。”但是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曾经有一位老人生命垂危时我不在她的身边，今天看到这个老人…… 正是这样一句没有说完的话，让莫雨婷相信，于飞不仅不是骗子，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会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有着这样经历的人，不可能是骗子。 就在这时，唐文雅的手机被莫怀山夺了过去，话筒里顿时传来一阵严厉的训斥： “莫雨婷！你怎么能将信用卡和密码全部交给陌生人？你就不怕被骗了吗？” 莫雨婷抿着唇，身子一软，有气无力的回道：“可事实证明，他不是骗子呀。我说爸呀，您能不能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每一个人？他们不就是形象窘迫了一点吗？您一个大企业家，至于吗？” “你懂什么？形象窘迫是为了博取同情，消除你的戒备心理！就算他只刷了五千块钱，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啊？雨婷，你涉世太浅，社会不是大学校园，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象的那么的善良！” 莫雨婷皱着眉回道：“别有用心，别有用心。他能有什么用心？我一共也没多少钱，开的是最普通的车，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我连卡都给他了，他还能骗我什么？” “你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说不定哪天你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钞票！总之，今天把银行卡给我要回来！” 医院里。 莫怀山夫妇离去后，于飞走到窗边，右手紧紧的握住冰凉的窗栏，胸口剧烈起伏着，似要一般。将窗户敞开了一道缝隙，借着凛冽的寒风平息着自己的心情。 作为孤儿的他，从小到大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挤兑和猜疑，但他都能隐忍过去。但时隔多年之后，被人如此的羞辱，即便对方表现得很委婉，可他的心，仍是像针扎的一样疼。 就在刚才，若不是唐文雅一声声的“孩子”，令起他想起了曾经程奶奶对他的劝诫，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客气的与莫怀山说话，也许会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也许…… 但现在没有也许，只有他握紧的拳头和起伏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