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并非想要杀韩掌柜,但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些问题,想要自己来求证。 今天在堂上若是失败了,失利憋屈的韩掌柜肯定会回来发脾气。 人在情绪起伏波动的时候最容易不理智,不理智就容易嘴漏,陈重就是想听听,韩桥到底为什么要如此针对自己一家人。 …… 平阳镇武府的堂上,一行人依然在沉默中等待,只有府长老爷偶尔会与萧千帆聊上几句,但大多说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客气话。 毕竟府长老爷年过六十,并且是一介书生,他既惹不起这人,也傲气不起来,在文韬一略他也差上一筹。 每每提到名山大川,萧千帆就对数国的名胜如数家珍,提到修真见闻,他也能从中原说到漠北,提起书画茶鸟,萧千帆亦是行家里手。 就像是用一种柔和的方式让府长老爷闭嘴一般,根本不给他任何攀关系的机会,久而久之,府长就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低人一等,便不敢再开口。 而堂下的韩桥就更加难受,他实在不知道这萧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自己是仙人的地位,却在这里为难自己一个小商人做什么? 但他不敢问,因为萧千帆除了堵府长的嘴那几句,几乎不怎么说话。 他们这类商人最怕的就是不说话的人,因为不说话就代表思虑深,思虑深的人一般都不会说错话,但他们偏偏说得话很少,却很有用,每一句都是结论。 也许下一次萧千帆说话的时候,就是道出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原因。 很快,萧千帆的嘴角笑了起来,他看见一身影拨开人群走进武府,带着好几个伙计打扮的小厮,点头哈腰的紧跟在后面。 那人一头蓬松的乱发,鼻子很小,看起来就像是女孩子的“琼鼻”。 赫然便是宁崖。 连萧千帆都来了,宁崖怎么可能不来? 他不光也来了,而且第一时间就去了利源行商铺,又去了堂生药铺,最后去了往念棺材铺。 三个地方,三本账目,还有三个衣着不同的小厮。 宁崖快步走到大堂上,向两位大人见了礼,眼神睥睨的扫过这些噤若寒蝉的掌柜。 “三家的账目,都有问题。” 宁崖的话很简短,他说的,仅仅只是结论。 府长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像是芭蕉。 这时候萧千帆忽然开口道:“现在可以了,查案吧,骆大人。“ 骆大人,就是府长老爷,他姓骆,叫骆安华。 “大人!大人恕罪!”韩掌柜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没想到萧千帆居然这么阴,这么狠! 在也万没有想到,在公堂沉默的这些时间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外面办事,办的还是如此大事。 若是自己这些掌柜的好好的在店里面盘算,还能一番,但他们都不在,一个城郡武府的衙头冲进去,那些账房小厮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岂不是任由人家翻? 这样一来,自己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把陈家夫妇俩害死的计划,反倒像是在给自己掘坟墓!! 一众掌柜全都跪下来,只有不停地磕头,不敢有半点异议,这时候承认下来,总比被查出来的时候好得多,还能免去一顿板子。 萧千帆在堂上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的看着骆大人。 而这位即将卸任的府长大人,也是冷汗直流,当了这么多年的府长,他需要有财路去讨好那些高阶的武者,或者和本镇的百户搞好关系,否则的话,自己有可能随时会被架空。 所以与韩掌柜、周大夫、龙掌柜这些镇子里各大业的掌柜,都是颇有往来。 这案子被一下子翻到台面上,这叫人怎么查? “查到底了我也难保全啊,这个萧千帆,实在是太狠了!一步将军,竟是将成了死棋!” “休堂!暂缓再议!” 骆大人铁青着脸拍响了惊堂木,很快带着一众人衙头退到了后堂内。 紧接着白毛头叫上了韩桥等人,也紧跟着进去,萧千帆则是和宁崖打过招呼,两人站到了陈家夫妇面前。 “你就是陈重的爹?” 陈振业连忙站起身,想要下跪行礼,却被一旁的宁崖扶住,他颇有感激的看着面前两人,道:“是的,大人,多谢您出手相助,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渡过这一劫了!” 萧千帆脸上尽量表现得和煦,实际上他的脸本就长得很和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如果不是浓密的短须让他看起来如同上了年纪,现在乍一看,还像个热血阳光的青年。 只不过在冷下脸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很大,所以看起来有凶光。 他笑了笑:“我和陈重是朋友,你们不用客气,跟我进去看看吧。” “这——”陈父和陈母的手紧抓在一起,他们显然是不想惹事的,但周铁柱却是血气方刚的莽汉,他站起来乐呵呵的冲萧千帆行了个礼,道:“俺跟您进去!那些老杂皮平日里欺负我们,克扣工钱、哄抬物价,总算是有人能治治他们了!” 他的笑容很憨厚,所以萧千帆也显得更加亲近。 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好,铁柱兄弟就跟我进去看看。” 同时宁崖也再三请陈家夫妇站起来,随他们一起进去。 龙婆城的府长、千户,来管落虎郡的事情,本就是件不合理的事,但若是真的查实了,这就是打落虎郡府长、千户的脸,所以萧千帆敢来这里开口,也说明他决心有多大。 但是什么给他这么大的决心呢? 韩桥不敢想象,只能唯唯诺诺的站在骆大人面前,挨骂。 一轮火红日盘,在天空云层里穿行,将四周渲染得如同血染碧空。 萧千帆带着陈家夫妇俩走进来,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已将此间事握在掌中。 回到后堂的骆大人满脸堆笑,快步迎了上来,对着萧千帆一揖到底。 “萧大人,噢不!上仙大人!我如今只有一年就可卸任,这节骨眼上要是出了事儿……不如,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萧千帆冷冷道:“这不该问我。” 韩桥奇道:“那……您指条明路?” 萧千帆退到一边,让出一条道,陈家夫妇俩带着不安和拘谨,慢慢走来。 韩桥的心咯噔一下,心头泛开浓郁的苦涩…… 果然是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