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戴依朦看见父亲在忙活饭菜，熟悉的环境和熟悉的味道，令戴依朦压抑很深的委屈，溃堤而出。

    “这孩子怎么一回家就哭呢？是不是夏泽野欺负你了？”

    戴依朦摇头否认，父亲没有继续追问她，让她去楼上房间休息。

    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戴依朦的眼睛再次蒙上雾气。

    她父亲左腿上大动脉附近长了肿瘤，刚才他为了不让自己看见他的腿已经瘸得很厉害了，故意让她到楼上休息。

    透过阁楼的窗户，她能看见她爸爸拿着一篮子菜，一瘸一拐得到厨房做饭。

    如果有钱，送她父亲去国外动手术，他也就不用整天呆在家里不想出去了。

    她弟弟戴云翼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他的梦想是去国外读研。

    外人眼里她已经是夏家的少奶奶，应该有很多钱，却不接济娘家，这是不孝。

    戴依朦恨自己无能，不能完成妈妈的遗愿，好好照顾家里。

    晚饭时，戴父做了一桌子菜肴，全都是戴依朦最爱吃的。

    看着碗里的菜堆成了山，戴依朦忍着没让眼泪溢出眼眶。“爸，我想送云翼出国留学，顺道你也去国外把手术做了。”

    戴父夹菜的手一顿，继续为戴依朦夹菜。“我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了。云翼现在也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供自己考研，你就安心地待在夏家。记住，要做一个贤妻。”

    饭后，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戴依朦沉思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定。

    今夜她不打算回夏家，因为她知道夏泽野根本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医院，住院部。

    夏泽野坐在病床前，握着谭灵雨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

    “幸好送来及时，不然她就永远醒不了了。你夫人意志力很坚强，应该是放心不下你。”心脏科主任亲自为谭灵雨做了手术，嘱咐夏泽野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照顾。

    主任办公室，唐亚宁坐在办公室桌上等着。

    “郝医生，这件事真是谢谢你了，这是我们董事长的一点心意。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烂在肚子里。”

    唐亚宁将卡放在桌上，带上门离开。

    卡里有二十万，那医生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真的动手术。只要告诉夏泽野刚才那些话，就能白白得到这二十万了。

    “夏总，谭总我来照顾吧，你回去吧。”唐亚宁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知道如果夏泽野对谭灵雨还有感情，哪怕只是一点，也不会在此时离她而去。

    “我留下。”冷漠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温暖。

    “夏总，有些话我觉得我该告诉你。”唐亚宁拿出一份医检报告，递给他。“医生告诉过谭总，她不适合怀孕。你知道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时，有多么高兴吗？她怕你知道真相不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她才离开。”

    “她给人打工挣钱，住过地下室。当孩子长到五个月的时候，她被人送进医院，差点就死了。是唐亚宁的父亲救了她。她嫁进唐家是为了报恩，因为那时唐亚宁已经身患绝症，她只是想圆了人家一个梦。”

    唐亚宁将几张照片也递给夏泽野，照片上是谭灵雨停着大肚子在端盘子，还有几张是她失去孩子后，歇斯底里地哭泣。

    “夏先生，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可是你确定戴小姐是真心爱你而不是为了你的钱？至少谭总她是一个真心深爱你的女人，希望你不要再伤害她。”

    夜半，寂静的走廊里没有半点声音。夏泽野靠在墙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透过百叶窗，他看见谭灵雨安静的睡颜。不管她之前如何强势，都只为了隐藏内心的脆弱而已。

    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没忘记戴依朦回答那个问题时流露出的深情，在她心里，只有伊承耀。

    也许，是他把事情搞复杂了。

    是时候让一切恢复正常。

    “靖羽，你去帮我到钱律师那儿办件事，待会到医院来找我。”夏泽野挂断电话，拿出支票，却久久没有落笔。

    天亮了，戴依朦刚刚睁开眼睛，手机就响了，是夏泽野。

    他比她想象的更早一些发现她失踪了。

    “你在哪儿？”

    “在家呢，我爸家。”戴依朦想了想补充了道。

    “我想跟你说些事，一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戴依朦觉得今天的夏泽野有些奇怪。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而且对她很温柔。

    这是全所未有的事。

    十字路口，戴依朦手上拿着她爸特意给她做的小笼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夏泽野在对面马路边，看到了这一幕。

    他忽然想要一直看到这抹笑容。

    “你早饭吃了吗，我爸做的小笼包。”

    戴依朦其实没打算给他吃，但夏泽野带她去了一家茶馆，喝茶吃小笼。

    夏泽野直到吃完也没有开口说句话。

    茶馆是老式那种，在这繁华的闹市中心显得格外有情调。

    戴依朦犹豫许久，终于决定开口。她不问谭灵雨的情况，也没说昨天去医院检查后的结果，她想说的是事借钱。

    “你……”

    “我……”

    两人一起开口，夏泽野低头抿茶，让她先说。

    “我想跟你借两百万，分期换个你行吗？”戴依朦问得小心翼翼，这是她第一次问别人借钱，也会是唯一一次。

    她打听过了，她父亲的腿需要长期治疗。如果请专家做手术，风险更低，但是相对的医疗费用也会提高。她剩下的积蓄只够三人去国外生活，弟弟的学费可以挣，但是她父亲的手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夏泽野直勾勾地看着她，没说借也没说不借。

    “如果你怕我不还，我可以写欠条。”戴依朦掏出纸笔，还没写笔就被夺了。

    啪的一声，钢笔被甩出去，碰到桌上的茶壶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泽野怒视着眼前的女人，极力控制着即将发泄的怒火。冰冷的气场，让在场的茶客走了大半。

    老板同情地看着戴依朦，同时准备好手机，一旦那个男人动手打女人，他就报警。

    “夏泽野，如果你肯借我钱，我愿意提前结束契约婚姻。”

    嘭！

    这次，是他手上的陶瓷杯落在桌上粉碎了。

    仅剩的几位客人也随着老板一起离开，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戴依朦感受得到他的怒意，却不知道他为何要怒。

    两百万对他来说就是一粒芝麻，难道他不希望结束契约？不可能。

    之前是为了应付长辈和媒体，现在他的心上人回来了，自己本就该退位。她只不过提前两个月而已。

    “如果你担心名誉，完全没有必要。我会随家人一起去国外，你想怎么对媒体说离婚原因都可以。”即便说她是朝三暮四的坏女人，她也认了。

    夏泽野突然起身出门，两分钟后他站在戴依朦面前，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

    “你需要钱是吗，两百万是不是太少了？好歹你也陪了我一夜，身为公关一枝花，怎么着也得值个一千万。但是我不想给你这么多，因为你没有做好应尽的义务。”

    一张支票丢在戴依朦面前，低头时她看到支票上写着五百万。

    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他的羞辱还远远不止如此。

    “记住，是我休了你。你贪慕虚荣、不守妇道，和伊承耀藕断丝连，和顾夜澜不清不楚！”

    一份文件丢在戴依朦手上，夏泽野嘴里的冷笑比这份文件更加有摧残力。

    离婚协议书。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等自己提出来再丢给她，只是就为了羞辱她吗？

    戴依朦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最傻的人还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被耍，还要被人在伤口上撒盐。

    “夏泽野，我庆幸自己没有怀上你的孩子。五百万我收下了，从此再不相欠。”拿上支票，拿上离婚协议书，拿上自己的尊严，戴依朦走出了茶馆。

    她走的很快，所以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是时候，夏泽野的目光黯淡如陨落的流星。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

    隔壁包厢内，夏靖羽双手环胸看着门口的方向。“也许这一次，你做错了。”

    夏泽野闭上双眼靠在木椅上，缓解内心突如其来的窒息。

    他曾经以为，三个月时间一到这桩婚姻就能轻松解除。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几天，为什么他会如此难受？

    “我刚刚看到顾夜澜追你前妻去了，他好像听到了你们刚才的对话。他应该会追求你的前妻，到时候你的前妻会变成你的弟妹，毕竟你和顾夜澜曾经是好朋友。”

    夏靖羽面无表情得为他叙述自己所看到的，全然没有在意某人杀人般的目光。

    红绿灯口，戴依朦神色疲惫地往前走去，没发现此时她走的方向是红灯。

    一身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出租车司机探出车窗骂道：“你找死啊！长得挺漂亮，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

    “如果明天不想失业就赶紧滚！”顾夜澜抓着戴依朦，转头看向司机。

    他的脸就代表身份，整个S市的出租车、公交车乃至公共自行车，全都在他名下。

    “对、对不起顾少，我马上滚。”

    顾夜澜将戴依朦拉到人行道上，看着她憔悴的脸色，他没来由地心疼她。

    “依朦，如果你觉得心里不痛快，我帮你去揍他。但是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