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有所隐瞒，他知道，任何的谎言都是没用的。爸爸会看穿一切。“她是我捡回来的。”

    “你还在编造！？”

    “是真的！”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爸爸，想让他相信他。“她真的……是我捡来的。”

    但是爸爸只是盯着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妈妈是不是回来过？”

    剧烈地呼着气，爸爸最后粗着声音，发出野兽般的低低质问声。

    “啊？……”

    “我问你妈妈是不是回来过！！”

    他惊慌失措。这一刻他明白了，爸爸以为这个孩子是他妈妈带回来的，所以才会这么问他。

    “没、没有。”他吞吐地解释道。

    “实话？！”

    “嗯……”他点着头，“妈妈……真的没有回来过。”

    爸爸忽然狠狠地踢了倒在一旁的桌子的桌腿一脚，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他再次被吓了一跳。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被爸爸再次这一吓，研琪真的是怕到了极点，原本趴在地上哭的研琪，居然像只小猫儿似的朝他爬了过来，小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颤抖的小手抓着他的裤脚，叫唤道：“papa……琪琪怕……琪琪怕……琪琪要papa抱抱……”说着，研琪双眼红肿，重新哭了起来。

    看到研琪的举动，爸爸重新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

    而他的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刘强知道，研琪这时说出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说吧，她是你和谁的孩子？！”

    他没想到，接下来，爸爸就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那一刻他思绪混乱。没想到爸爸会误解到这个地步。虽然他之前就隐隐猜到就算他说出真相爸爸也未必会相信研琪是他捡来的这一事实，但是他没想到，爸爸会直接误会地这么深。

    “爸爸，她真的是我捡来的……我没有和别的女生做过什么事……”

    可是爸爸根本没有听他。

    “那个女生是谁？你到底把人家怎么样了？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别跟我扯七扯八，你的那套理由我可不会相信！”爸爸也是个执拗的人，有时候认定了一个事实，就不会再相信其他的说辞。

    不能再这样误会下去了。他握着拳头。

    爸爸对他的误解越来越深，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不可能再说清楚。

    “爸爸，她真的是我捡来的！三年前在医院路对面的那条巷子里捡来的！”咬了咬牙，他最后还是提高了声音，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或许只有他强硬一点，爸爸才会相信他吧。

    听到他忽然提高的声调，爸爸也是盯着他，陷入了沉默，但是脸上的怒气显然还是没有消除。

    “她还叫爸？你真当了不起啊！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没有的……爸爸……她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才会……”

    “这件事你瞒了我三年，你到底想做什么？”爸爸把烟蒂扔在一边，用鞋底踩灭。“你是不是脑子在发昏！你到底要不要读书？你高中三年到底学了点什么东西！？我给你花的钱你全用到粪堆里去了，是不是？”

    “……”

    “我真的气起来就恨不得给你一巴掌长长记性！”

    他一声不吭。

    事实上，他也不敢说话。

    刘强只觉得自己脸上又热又烫，心里又恐又惧。

    骂出最后一句话，爸爸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翘着腿，头侧到一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也是这样沉默着。

    一时间，除了研琪的哭声，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如果在往常，他肯定会想办法安慰研琪，但是现在，他却只能看着她哭。

    事实上，他也想哭，怕的想哭。

    但是他哭不住来。

    “要是我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瞒我一辈子？”忽然侧过头来，爸爸再次恶狠狠地问他。

    他咽了一口水，低声下气地说：“不是的……其实我本来打算高考结束后就跟你说的……只是你先知道了。”

    “嗯，讲得倒是好听。”爸爸点着头，脸上却没有一点的笑意，“那你告诉我后打算拿这个孩子怎么办？给我养？你是不是被鬼跟身啊，脑子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他不停地咽着口水，默不作声地挨骂。

    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了放手一搏。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有更坏的情况了。

    心里挣扎着，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对爸爸提出了他的意见。

    “爸爸，我们……收养研琪吧……我就当她是他妹妹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低着头，不敢看爸爸。一眼也不敢看他。

    爸爸会怎么反应？

    他会拒绝吗？他会大发雷霆吗？

    还是会……

    “你脑子给我清楚点！”没想到他的提议得来的，依旧是爸爸的怒斥。“养她？你以为这么简单？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都不搞清楚就养她？！要是别人找她怎么说？再说谁养她？你养？你到底还想不想去读大学？我还要不要上班？户口呢？保险呢？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懂个屁！”

    爸爸的话字字句句都没有错，都是真理。但是在他听来却像是针扎一样难受。

    刘强还要上大学，把阿布也忙于工作，他们家，其实根本没有谁有可能腾出时间来照顾研琪，养研琪。

    没错，这一点其实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很明白。

    但是，他真的不想把研琪就这么放手。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不想把研琪送走。

    他已经养了她将近三年。

    他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她开口说话，看着她会走会爬……他也第一次听见研琪叫他“papa”。他看着研琪一天一天地成长，他也一天一天地成长、成熟。

    说谁拥有谁其实是错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互相拥有。

    他不想离开研琪，不想离开这个小美人儿。

    这就是他不管再苦再累看，都坚持想要留下研琪的原因。

    他的内心再次痛苦地挣扎着。

    “爸爸，可是研琪她真的是被人丢弃的，如果没人养她的话，她就没处可去了……”

    “你也不用说了，今天晚上我就联系民政局。把她送到孤儿院去，别的念头你也不用多想了。我跟你说，你是个学生，读书就是本分，这种败家子的事情做出来如果你不是我儿子他真恨不得打到你死！”

    听到这话，他倒吸一口冷气。

    爸爸居然还是决定把研琪送到孤儿院去。

    这话已经彻底地抹去了他最后的哪一点渺茫的希望。

    难道，最后他真的还是不得不和研琪告别吗？

    想起那一天在雨里和研琪分别的场景，他感到浑身乏力，鼻子发酸。

    那一幕的悲痛，再次涌上他的心头，那时研琪的哭声，和此时的研琪的哭声交合在了一起，冲击着他的心，他的大脑。

    或许是研琪的哭声唤起了他那天的悲伤，或许是三年里，他承受太多太多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让他豁了出去了，也或许是他真的发了疯，他最后居然当着爸爸的面，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爸爸！”捏着拳头，咬着牙，他盯着爸爸，死死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不上大学了！上完高中他就去打工，我会自己赚钱养研琪！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几乎是理直气壮地对着爸爸说这句话。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爸爸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猩红，扬起手朝他的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

    啪！

    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他的脸上一阵几乎晕厥的剧痛，剧痛传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一秒后才恢复了视觉，但是眼前却全是金星，还有爸爸那恐怖的怒容。

    “别他妈的的别给我发神经！”

    捂着脸，刘强死死地看着爸爸，全身颤抖。

    “我养你这么多年，把钱投在你学业上，给你上全市最好的学校是为了什么？是让你去玩养孩子的过家家吗？你妈妈不是个东西，连你也这样的败类。我老实告诉你，要不是你这个儿子我早找别人结婚去了！女人处处是！”

    刘强没想到爸爸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一刻他痛彻心扉，但是同时，他也是头脑一热，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爸爸的这番话，已经深深地刺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敏感神经，触到了他内心深处某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

    然后，他也失控了。他也是冷冷地看着爸爸，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让他后悔莫及的话。

    “爸爸！”握着拳头，他感觉到脸上剧痛，但是大脑却是热血上涌，“爸爸，这是你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只是一直不说而已！爸爸，你早就想给我找个后妈了对吧？你经常不回家，还真以为他会相信你只是忙于工作吗？我清楚地知道，你在外地和别人的女人搞三搞四！我只是一直忍着，装作不知道而已！难怪当年妈妈会离开这个家。我也是……受够了！”

    这话像是导火线一样彻底点燃了爸爸。甚至连他自己都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些后悔。如果能让他选择，他绝对死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因为他的这些话，可以说是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也因此后悔了一生。

    爸爸忽然一脚踢飞了他脚边的椅子，研琪也吓得哭得更厉害了，爸爸盯着他指着门口怒吼：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回来！”

    刘强也真的是在气头上，心里有些不服气，于是也是一狠心，一把抱起了研琪，回驳：“走就走！反正妈妈也被你赶出去了，我也会迟早被你赶出去！”他抱起研琪，头也不回，转身就要走。

    那一刻他下的决心居然无比坚定。

    这个家，这样的爸爸，他也受够了。

    他再也不想回来！

    但是才刚走出几步，爸爸却喊住了他。

    “给我站住！你再走一步试试！”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到爸爸暴怒的眼睛，起伏不定的胸口。

    说实话，要说那一刻他一点也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爸爸的怒目注视下，他更是有些心悸。

    在他的注视下，爸爸抓起地上的大衣快步朝他走来。

    那一刻，他以为爸爸又要出手打他，脸上依旧隐隐作的痛让他心里惶恐。

    但是爸爸却没有打他，而是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身形一个不稳，脚下踉跄，一屁股摔地瘫倒在地，好在在摔倒的那一下，他本能地抱得紧紧抱住了研琪，没有摔到她。

    但是就算这样，屁股上的痛还是让他无法一时站起。

    “我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爸爸对着他一声怒骂，冷冷地了他一眼，然后抓着手里的大衣，面红耳赤地快步朝着别墅的大门外走去。“你不用走，我走！”

    爸爸头也不回。

    三分钟后，刘强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家门口狂飙出去，那速度快的可怕，就像一头呼啸的猛兽。

    而他，因为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麻木，还一直坐在冰冷的地理是地面上，怀抱着哭声不止的研琪，呆呆地看着迅速远去的黑色车影。

    他感觉，某个很重要的东西从此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