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惊，急忙冲进仓库里，打开灯，查看研琪。

    “琪琪？”

    “琪琪！”

    沙发、冰箱纸、长板凳，还有台灯……一切都在，一切都如往常般安然无恙。

    唯一的问题是。

    研琪不在。

    研琪不在地下仓库里。

    他的心顿时沉到了深海谷底。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出大事了。

    一切都已经败露。

    三年的隐瞒，居然在这一刻彻彻底底的败露。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刹那，他感到万念俱灰，整个人的双脚都是瘫软，连手都在颤抖，半晌之后，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地下仓库的墙壁上，发出通的声响。

    冷静。

    冷静些。

    他告诉自己，先冷静下来。这件事，反正迟早都是要告诉他爸爸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爸爸提前发现了而已，他应该去说服他。

    对，一切还没到最差的地步，他还有机会挽救。

    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重新关上了地下仓库的灯，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地下车库。

    那时他真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灌了水泥一般，根本拖都拖不动。

    从地下车库到别墅，不过短短的几十米，但是他感觉却像是几公里一样漫长。

    他感觉，这幢别墅都显得那样陌生了。

    这段路上，他脑海里想象着无数的可怕画面，想象着爸爸发现他隐瞒的事情之后的暴怒，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大发雷霆。

    爸爸，会怎么样？

    他该怎么办？

    研琪呢？她又会怎么样？

    他的心疯狂地跳动着。

    一步一步，最后他还是踩上台阶，走进了别墅。

    他没想到，爸爸居然就在里面等他。

    走进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客厅方桌前的椅子上，穿着灰色大衣，翘着脚，吸着一根烟。

    盯着他进去。

    他意识到，爸爸已经戒烟好几年了。但是现在，却又重新吸了起来。

    而研琪呢？

    就坐倒在爸爸的脚边，低着头，黑发遮着，看不见脸。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发呆。

    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毋庸置疑了。隐瞒的一切都已经彻底败露了。

    爸爸就那样盯着他，目光里像是有黑色的风暴在慢慢地酝酿，他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说话，看见他进去，他只是看着他。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暴风雨要来的前兆。

    刘强握紧了拳头，慢慢地朝着爸爸走去。

    “爸爸，他回来了。”

    “你瞒了我有多久？”爸爸没有听他的第一句话，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他。

    语气很重，非常重，他感觉到了，爸爸在压抑着他的怒火。他也感觉到，下一刻，他就会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平静的话语里，传达出来的威慑和压力让他心脏都在颤动。

    此刻，刘强真的宁可爸爸给他一巴掌。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忍受这种暴风雨将至的巨大压抑感。

    “爸爸，她……她只是我几天前在放学路上的饭店的阿姨的女儿，因为阿姨生病了，所以他只是……临时照顾她……”憋了半天，他居然没有鼓起勇气来说实话，而是脑海快速旋转，匆匆找了个借口。

    “你还要接着再给我编造！？”爸爸忽然瞪大了眼，手掌重重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吓得他把下面的谎话给全都憋了回去。“你当我是傻子，不知道是不是？”

    “……爸爸，她真的是个……”

    “我会信你的话？我坦白跟你说，我老早就猜到你有事情在瞒着我！而且已经不是一两天，至少有好几年！”

    爸爸的话把他惊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没想到爸爸的眼力居然这么毒而准，原本他以为他在这三年里隐瞒地非常好，一直把爸爸骗了过去，但是他没想到，爸爸居然早就开始猜疑他有事瞒着他。

    “告诉你，爸爸我不是傻子，就算今天要不是因为我去整理地下仓库发现，我也迟早会问你瞒着我的事！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

    “你给我看清楚这些东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女孩是前几天领过来的？！”爸爸忽然踢了一脚，一个奶瓶从桌子底下飞了出来，重重地打在他的脚上，撞得他脚尖生疼。

    爸爸真的暴怒了。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爸爸愤怒成这个样子。

    说真的，他好害怕。

    真的是怕得要命。

    刘强没敢出声，低着头的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爸爸的脚边，还有一块襁褓和奶粉袋的包装纸。

    那是三年前研琪还是婴儿时使用的。

    爸爸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想想也是，这也太明显了。

    “难怪你总是到我这里来要钱！难怪地下室会打扫地那么干净！难怪我好几次晚上敲你房间的门你都没反应！刘强啊刘强，你当真瞒我瞒地辛苦啊！”

    爸爸声色俱厉，眼含怒火。他极其讽刺之言行。他所有的罪证，所有的隐瞒欺骗，在这一刻，居然都被爸爸一层一层地揭开，毫不留情地被摊在他面前。

    他就像一个被剥去了所有衣服的人，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他赤果果地呈现在爸爸的面前。

    再也没有的余地，再也没有欺骗的可能。

    在爸爸的智慧面前，他所有准备的理由借口和谎言居然都没有半点发挥作用的余地。

    爸爸太厉害了。

    爸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光，就像一条火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就像一根钢刺直刺进他的胸口。

    此时此刻，他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使劲往里钻。

    这种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最坏情况，居然在此时此刻真的发生。

    他真的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是雾煞煞的，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不能运转，也不能思考。

    “爸爸……”

    “你别给我讲话！我问你，他给你两年的住校生费用，是不是瞒着我用地一分不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辩解，爸爸忽然再次逼问道。

    听到这话，刘强再次一惊，脚都在发软。

    为了能有更多照顾研琪的钱，在这两年里，他都是欺骗爸爸说他是住校生，然后把爸爸给他的住校费全都花在了照顾研琪上，他自己其实都是每天睡在地下仓库里。

    算一算，也有好几千了。

    一直以来，刘强都以为自己隐瞒地非常好，以为爸爸绝对看不出猫腻来。他以为一切就会这样过去，一直到高中结束，爸爸也不会知道真相。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爸爸还是知道了一切。

    他低着头，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没想到下一刻，爸爸居然就发作了。

    爸爸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就拉过桌子的边缘，一把掀翻在地。

    哗啦啦！

    方桌被爸爸重重掀翻，桌上的茶杯、麻将、摆设……全都乒乒乓乓地摔碎砸落在地，就像山洪爆发一般，满地都是碎片和麻将，水花溅落了一地。

    他被吓得傻了，整个人都不敢动一下。

    而坐倒在爸爸脚步的研琪，则是当场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无视研琪的哭声，爸爸面红耳赤，双目充血，指着他破口大骂：

    “我早就知道！一个星期前我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就了解了你不是住校生这件事。要不是你要高考，我早就把你叫来是问！刘强，我告诉你，你不要自作聪明！”

    刘强感全身无力，到脸上烫的像电烙铁。

    原来爸爸一直都知道。他自以为自己聪明，但是在爸爸面前，却是在卖弄自己的愚蠢。

    原来身为子女，真的不应该自以为聪明，因为子女再聪明，也应该明白，自己的智商，是父母给予的。

    指着他口沫横飞，爸爸的胸口起伏不定，但是怒意却丝毫没有减少。

    爸爸就这么指着他，大骂，最后，他又一脚踢开桌边的襁褓布，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刘强啊，你胆子真的是大得可以啊。居然连这种事情，你都敢做得出来！你到底要不要读书？你到底把不把我当爸爸？我真的是白养你了！难怪这几年你成绩滑落地这么厉害，我倒还在想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知道你背着他做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我看你不如去死了算了，你这种儿子养着到底干什么？！”

    爸爸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地他整个人都差点瘫倒在地。

    “……”至始至终，爸爸都还没有打过他，但是他的心却是痛到了极点了，虽然他没有哭出来，但是此刻，他的心情，真会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刘强这辈子，让他惊慌恐惧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这样的状况，他真的是没有遇到过。

    气鼓鼓了半天，爸爸陷入了沉默，但是通红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会喷出火来。

    而他一直站着，一点也不敢动，任爸爸怒骂着，也不敢反抗，不敢回驳。

    半晌之后，爸爸沉默着，看了在脚步哭泣的研琪一眼，又怒视着他。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