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带到医院,那就意味着研琪将要暴露在公众之下,也意味着他可能要面临暴露他所做的一切丑恶行径的风险。 他不知道万一医生问他研琪的父母为什么没来时他该怎么回答。 这不是他的第一次举棋不定,但绝对是最难熬的一次,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面临要把研琪带到人前的选择。 但是他没有选择。 看着研琪脸上起的红疹,他忽然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很厌恶,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毫不犹豫地就抱起了箱子里的研琪,先是带到了他的卧室里,他找出他了以前盖过的小毛毯给研琪裹上,因为他知道发烧的时候不能再受冻,然后他先是用湿毛巾擦了擦研琪的额头,试图暂时给她降温。 但是这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他知道事不宜迟,研琪的病不能再拖,他看过很多电视,也看过一些书,那里面的婴儿因为幼年时发高烧而落了终生残疾的缺陷。他知道他再拖下去只会毁了研琪。 匆匆忙忙地带上1000块钱,他就出了门。 刘强没有骑自行车,而是在家附近等了5分钟左右的时间打到了一辆的士。 司机看到他抱着一个婴儿的焦虑样子很是吃惊,当他告诉他把他带到市中心医院之后就更是吃惊了。但是司机也没有多问,他也知道事情紧急,就打开门让他上车,一路疾驰,期间司机问了他婴儿是不是发烧了。他说是。司机又问他她的父母怎么不在。他就说她的父母都出门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但是婴儿的发烧不能拖延。 司机也没怀疑他的话,大约十几分钟后,的士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要付钱的时候司机却是摇了摇手说不收他的钱,赶紧给婴儿看病去吧。 司机的话让他很是感动,但是他没有时间和司机推推就就,只是道了声谢谢叔叔就赶紧抱住研琪往医院里奔。 刘强知道婴儿看病应该在儿科,但是在那之前还得挂号,当他来到挂号处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凉生病的人,挂号的人居然已经排成了一条曲折的长龙,他可没有时间等着排队,他不知道研琪发了多少度的烧,但是他知道温度一定很高。 死死咬着牙,他抱着研琪不顾一切地挤进了人群。 “对不起,麻烦让一让,这个婴儿发高烧了,等不及了。谢谢了。”他一边不住的道歉,一边满头大汗地挤进了人群,朝着窗口处挤。 周围的人看他是个半大不小的学生还抱着一个啼哭不已的婴儿也是很惊奇,但是好在人毕竟还是有良心在,看着他抱着婴儿满头大汗的着急模样,也许是处于人本能地对婴儿的爱护心理,他们都是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过道让他通过。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很是感激,感到鼻子都有点发酸,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只是对着两边的人不住地说着谢谢,然后就这样抢先走到了挂号的窗口处,在挂号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跟他说婴儿发高烧了,他带她来看病。 挂号员看着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带着个婴儿,当然也是有些吃惊,但是看到他身后那满满的排队人群,终于没说什么,直接给他挂了号,告诉他去儿科门诊。 拿着挂号单他,写过挂号员,急急忙忙地就抱着研琪,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中带着研琪走出了挂号厅,快步朝着儿科门诊处奔去。 小的时候,爸爸带他来过人民医院,所以他清楚地记科门诊在哪里。 来到儿科门诊,他走进病房,却看到两个妇女也和他一样抱着孩子在看病,看了看她们手里的孩子,纵是焦急万分,他也只能等着。 好在时间不长,那两个妇女很快就带走了孩子,然后就轮到了他。 医院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唇上留着点小胡子,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看着他一个年轻人抱着个婴儿,他显然也是略微有些错愕。 他递上挂号本,抱着依旧哭个不停的研琪在医生面前坐下。 “这个孩子看起来发烧地很厉害啊。”刘强刚坐下,医生就突然开口道。 “嗯,”他急忙点头,“这个孩子早上就开始发的烧,您给看看吧。” 医生伸出了手,用手背在研琪的额前触碰了一下,脸上的眉头顿时挤了起来。 “看来情况真的很严重,先量一下再说。”医生拿来体温计,他接过去想要塞在研琪的嘴里。 “放在腋下,婴儿的嘴巴含不住体温计。”看到他的举动,医生急忙纠正道。 刘强一惊,随即释然,他居然会犯这么傻的错误。 把温度计塞进研琪的腋下,研琪哭得更加厉害了。他只能轻轻晃着她,算是安慰她吧。 不一会儿,体温测试结果出来了。 “39度5。高烧。”凝视了温度计上的刻度不到一秒,医生就告诉了他结果。 他心头惊愕万分,急忙问医生:“医生……这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盯着他,叹了口气,说:“不好说啊。先挂盐水吧。这个孩子看起来出生没多少时间,这种时候发烧是很危险的。” 说出最后的那一句话时,医生的脸色变得非常凝重。 医生又看了看他身后,问道:“这孩子的父母呢?最好让他们来吧,万一出事情可以有个交代。” 刘强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有些颤声地道:“她的爸爸妈妈有急事外出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孩子都刚出生就外出?这种父母也会有?那你最好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医生站起身来,脸色肃穆地对他说道。 最后的那一句话,让他的双脚差点瘫软。 虽然进医院前他就已经最好了极坏的打算,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那一刻吗,他忽然觉得怀里的研琪,是那么的沉重,就像一块千斤巨石,让他不堪承受。 怀抱着研琪,他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研琪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办?他会怎么样?他承担地起吗? 研琪发烧这件事,他可以说是唯一的制造者,想到这些天来他每天都只能迟到一小时给研琪喂奶,想到这些天来天气转凉他却还把她放在阴冷的地下室没开电热毯,他就感到深深地内疚。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早点把研琪交出去,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发烧,事态根本不会严重到这一步。 他感到自己全身冰凉,头也有些晕乎,仿佛他也发烧了一般。 医生叫他带着研琪去病房等待护士拿盐水,于是他站起身来,大脑一片空白地走到了外面长廊尽头的一个病房。抱着研琪来到指定的病房,他还是浑浑噩噩的,那时候他整个人都头重脚轻,就像丢了魂似的。 病房里有三张床,其中一张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婴儿,有一个身材臃肿的短发中年妇女在照顾着。 而他则是把研琪放到了中间的那张病床上,把她用床单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研琪的哭声已经渐渐停止了,但是呼吸却很急促,好像声带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咳不出来。研琪脸上的红色疱疹也没有消褪,根据医生所说,这些红点是发烧过热引起的。 他忧心忡忡,等了大概有10分钟,一个身材高挑的护士走了进来,问过他的床号之后就开始给研琪插针挂生理盐水。 插针的时候研琪又哭了起来,刘强叫护士稍微,护士说:“已经去了。” 把盐水瓶挂在铁架子上,护士调整了盐水的低落速度,然后对他说:“看着点,快没了的时候就叫我。” 刘强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研琪,眼神有些犹豫,最后问他道:“他是你的弟弟吗?” 新生儿看不出男女,所以护士把研琪当成了男婴。 “不,她是女孩,是我……亲妹妹。”刘强撒谎道。 “哦,原来是个女孩……那你们的爸爸妈妈怎么没来啊?” “他们有事走亲戚去了,要明天才能赶回来……”刘强再一次圆着他的谎言。撒了一个谎,你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来完善它。 护士随口问了几句,也是了然,随即就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研琪。 哦不,还有另一张床的那个中年大妈和她的那个婴儿。 坐在刚刚才又入睡的研琪的床边,他的目光盯着上面的盐水瓶,看着瓶子里的水一点一点地减少,看着白色的水滴一滴滴地顺着管子流进研琪的手臂,紧张地握紧了手。 研琪,你一定要平安啊。 他在心里紧张地祈祷着。 听着研琪的呼吸声,刘强的心里乱成一团,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么看着,等着。 “哎呀,这个好像孩子发烧很厉害啊。啧啧啧。”就在刘强盯着研琪心里焦急的时候,头顶上却响起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和蔼的大娘正面色心疼地盯着研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