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兼组长管摊不管组

    全组会上,殷显文简约介绍了二号台改造的设想及欲达到的目标,介绍了殷、韩和匡三个人的工作安排。

    今天主要是舒礼银介绍悬浮台验收阶段的工作及以后将要在其上进行仿真试验的各项工作。甄应昌走后,舒礼银成了悬浮台的权威,那设计任务书是钱述宗让舒礼银去潮汕赴任前匆匆忙忙写就的,组内其他人是半点也不清楚。韩熙光曾建议杜基常将悬浮台的情况向大家介绍介绍,让大家都注意看看这方面的资料。因为忙于洽谈民品项目、签合同,杜基常一直找不到时间介绍。所里开“设计评审会”,大家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大海捞针到处找资料,粗略翻翻,哪里能得真谛,会上只有听的分儿。这次分工舒自己和朱春培负责力学方面,胡秋萍负责转角测量,杜基常和苟兴旺负责台面上仪器仪表。

    杜基常表示赞同,胡、朱和苟都没有异议。只是殷显文建议二号台的人有余力,也可以分担点工作。杜基常说韩熙光应该承担部分工作,舒礼银便让韩搞数据采集,显然不是杜基常的意思,韩熙光自己则什么也没有说。殷显文来时定位在悬浮台上做试验,现在主抓“二号台”改造,对悬浮台和试验设备一无所知,舒礼银也没有安排他。

    整个会上,胡秋萍都在画图,殷显文问她。

    小胡,你这样能听得进吗?

    我在听,都听进去了。

    会议快结束时胡秋萍要求舒礼银将她承担的任务重说一遍。舒又给她讲述了一遍。

    韩熙光自图书馆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胡秋萍便问。

    我不明白昨天舒礼银分给我的工作是什么意思,我和匡全正就是将工程上用的仪器仪表搬到试验台上,将线连起来。

    就你一个在?我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干些什么。

    正说着,殷显文自外而入,说到悬浮台的工作时殷说道:

    你小胡和匡全正的工作应该是明确的,不怎么明确的是老韩的那部分。

    以前杜基常安排我和朱春培作数据采集和处理方面的工作,这次舒礼银却留给了他自己和郎玉海,这两项工作才是真正重要的。

    韩熙光自思,我的工作与所学专业没有什么瓜葛,与兴趣爱好也不相吻合,又年近半百,早过了创业出成绩的年龄。我没有高工的企求和奢望,也就没有殷和舒指望通过干军品、立受奖的期待。经济上我够吃够穿够花,无更高要求,拒绝崇拜阿堵物。不象杜、苟、胡、朱那样拼命接民品,赚金元宝。只求摆脱纷争困境,干什么都无所谓,尽力而为做点事。发展爱好,提高涵养,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度过余生,不求长寿,但求平安。

    见韩熙光沉默无言,殷显文将话题转到了组内关系方面。胡秋萍莫明其妙地咯咯一笑,应付了他。随又大言不惭地提了许多建议,就是不提他们这个的组内摊摊。

    二组文长川来借资料,与胡秋萍聊起民品合同方面的事,怕影响别人,声音压得很低。不大会儿,舒礼银进来,文和舒是一个学校的,又都有女儿要考高中,聊天自然就转到升学方面去了。

    工间到了,韩熙光出去散步活动筋骨。回来后胡、文、舒仍在聊,又加进了殷显文,十几分钟后,文长川回去了,却又进来了科技管理处的康星辉,胡、舒、殷、康继续聊。

    聊不几句,殷显文忽然问康星辉,钱主任让我们开展工作,可分文没有,怎么开展啊?

    据说,所长决心要对科室大调整,有几个室可能要被撤拼。

    康星辉答非所问,殷显文立即道:

    那五室可能就是第一个该撤销的,有些人扬言不需要做仿真试验,五室本身又乱糟糟的。

    舒礼银想起他的悬浮台,问康星辉。

    悬浮试验台有经费嘛?

    五室没有。上次日本人说现在已有悬浮台,就该用它继续做试验;现在尚无悬浮台,就不要再去造它,用机械台加计算机数学仿真即可。所里正找不到依据,有了东洋鬼子的这句话,好似有了圣旨,你的悬浮台怕是要到二十一世纪了。

    到二十一世纪就更不需要了!日本人如此说,你就如此行,你知道他是真是假?现在水平如已达到了日本人所说的,当可作罢。然现在手中无物,就人云亦云,能不上当受骗!尚悬浮台真的如此无用,那日、美、欧、苏为何竞相制造和使用?

    老殷和老舒的见解各有道理,然资金短缺使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搞总体的都不愿受制于人,不大愿意做仿真试验。有几个型号做了的,效果又都不佳,更加助长他们依赖数学仿真。

    不用仿真,要我们何用?盖仿真楼干什么?引进PQ台干什么?

    盖楼买设备,所里一向是积极的,尤其是引进设备,管它有用无用,盖了买了再说。

    康星辉说罢起身告辞。殷、舒、胡继续聊,只听舒礼银叹道:

    五室有没有前途,你看我们组目前这样子就一目了然,杜副主任兼组长只抓他的民品赚钱,而且就抓他们三四个人。对军品从不过问,也不让别人过问,相互之间也不通气。他叫我们安排组内的工作,可你去安排时,他却又都安排了,令人哭笑不得。

    是啊,杜基常只抓了一粒芝麻,真是跑偏了。

    殷显文不无讥讽。

    都怪你!

    怎么怪我拉?

    殷显文反问胡秋萍。

    你和季月莉闹矛盾,季才闹着要分组的。

    季月莉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太看重她了吧!

    舒礼银困惑不解。

    季月莉一闹,室里觉得在一个组闹得不可开交,不好办,才决定分组的。

    真是胡诌八扯,两个人闹矛盾跟分组风马牛不相及,能扯上什么关系。

    啊哟,惊动那一位了。

    舒礼银话音刚落,韩熙光从角落走到三人旁边。

    两个人闹矛盾,充其量调开就是了,和分组是挂不上钩的。组内一对一对的矛盾多着呢,你胡秋萍和杜基常不也经常闹闹矛盾和别扭吗?也都一一分组?闹一次分一次!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导致分组的?

    胡秋萍和舒礼银同时问。

    你们大概都知道闹分组闹得最凶的是谁?

    哪还用说,当然是申尚义了。

    他为什么闹那么凶?

    想当组长呗。

    申尚义的分量远远大于季月莉,单单他闹,也不会分组,再加上季月莉,也不足以将这个组闹分裂。钱述宗安排出国乱点兵,PQ台的人员分在两个组,终究是不行的。老殷想将文长川、姜静茹调过来,是一种办法;将申尚义调过去也是一种办法呀。调过来,已然削弱的二组就更弱,组将不组。调过去,PQ台安排在二组虽不合理,但对五组不伤大元气。所以分组是迟早的事。其实也算不上分组,只是从五组调两三个人到二组罢了。

    我并不清楚分组的真正原因和终极目的是什么,只听说是因为你殷显文和季月莉矛盾太深才分的。另外有人说杜是为调和矛盾才兼任组长的,我就信了。

    杜基常说兼任组长是为了调和矛盾!其实本组最大的矛盾是杜基常在组内占摊组团。不制造一些矛盾、就找不到兼任组长的理由和借口。分组又引发一些矛盾,产生混乱,使兼的理由更充分。不分组,能找到兼任组长的借口吗?又打着改革的名义,更加名正言顺。其实是司马昭之心,兼任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这个组,所以是调和带来分裂和矛盾。如你胡秋萍几天前说的,现在组内几个摊子相互不通气,我看这个组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殷显文听了韩熙光的述说后也谈自己的看法。

    确实如此。你们都知道,我和他作法是完全不同的,他不兼组长,我绝不会按他的模式去搞。

    韩熙光寻思,季月莉去了二组,胡秋萍是胡、杜、朱、苟一摊的台柱子,没有胡的支助,杜就不能控制这个组的一部分。组内最大的矛盾就是这组内摊的存在,他欲言又止。这时舒礼银说道:

    你来当组长、兼组长我没有意见,你倒是负责将这个组全管起来呀!不要只笼络你们几个人,抓住已定型、能挣钱的产品不放,一心赚钱。其他的人有无活干,其它的事有无人干,一概不管不问。

    是的,杜基常兼任组长之后,就只管你们那一摊子,对组内其他人、其他事不管不问。而管你们时却又不与我和老舒通气,一丝风也不透,更不让我们插手,不知是什么意思。

    杜基常那老鼠心胸,小鸡肚肠只能做做甄应昌的副手,才能干点有益的事。他眼睛盯在金钱上,心思用在往上爬上,可才干却有限得很,领导不了十几个人的队伍,掌不了全组大权。

    胡秋萍阐述她一贯对杜基常的评价,韩熙光接着她道:

    权是掌握到了,只是方向没有把对。他回到组内后就拉一派,打一派,弃一派,没几天就将个组弄成三国鼎立。他现在只带你、苟兴旺和朱春培重复再生产那《片带边缘控制器》。对其他人、其它事不管不问,见谁都不顺眼,弄得组不成组,兼组长也成了兼摊长。他不说自己胸无气量,脑无容量,丢了方向,乱了规章,放弃领导,放任自流,却怪怨别人不听他的指挥。

    杜基常说组内的年轻人都反对他。

    小胡你有没有问问他,为什么年轻人都反对他呀?

    没有。

    听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将什么都抓在手里,却不认真安排,弄得年轻人失去了方向,无所事事,能支持他嘛?

    杜基常只有一个亲信,那就是苟兴旺,那真是言听计从,叫向东不往西,叫打狗不骂鸡。

    舒礼银接着殷显文道:

    他想让苟兴旺负责片带边缘控制,我说不合适,他就不高兴,弄得苟兴旺对我恨之入骨。

    你这个人真是不接受教训。自从组重新调整之后,苟兴旺和谁说过话。整天哭丧着脸,活象家里死了人似的,又象组里人人都欠他二百吊钱似的。他只和杜基常亲密,有说有笑。

    殷显文话未说完,韩熙光忍不住告诉舒礼银:

    你想不到吧!也是在这间办公室,苟兴旺曾当十几个人的面声称,他“愿意充当杜副主任的走狗。”可见杜苟关系之铁。

    我不信,这么大年纪了,又上过大学,哪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可是实实在在、千真万确当着十几个人面说的。老殷和小胡当时都在,杜基常本人和几个年轻人也在。当然带点玩笑性质。

    苟兴旺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胡秋萍和殷显文加以证实,舒礼银亦发评判。

    现在看他的行为也真象一条狗,他又姓苟,真是名符其实啊!

    苟兴旺说,他有一次向舒礼银请假,舒没有理睬,又向你老殷请假,你也说不管,他只好去找杜基常。还有一次,舒说不管之后找你,你却故意签了杜的名字。

    小胡你难道不知道,每当组里有体力活时,苟兴旺总是向杜基常请假不来上班,那次我是故意气他的。

    苟兴旺碰到一点体力劳动,都是袖手旁观不动手,记得那次拆卖悬浮台的事吗?全组十几个人个个都一身汗、一身灰,只有他指手画脚充指挥。

    怎么不记得,当时我和老韩还有一段对话呢。

    殷显文随将那段对话说了出来。胡秋萍又道:

    他就是一个卖奸的人,走狗角色表现得很露骨,皮厚的了不得,令人恶心作呕。杜基常说他在组内只能指挥一个人,就是苟兴旺。

    所以说他是亲信走狗,走哪儿都带在身边。我不知道他这次跟杜去天津干什么?上次去蚌埠都干了些什么?

    胡秋萍当舒礼银是在问她。

    去蚌埠他就安装了两个敏感头,其它什么也没有干。

    十几天就安了两个敏感头!他杜基常不能安?厂家找不到人安敏感头!

    还到益都去了一趟,我也去了。

    还是去咨询当顾问的事?

    胡秋萍没有回答。殷显文道:

    听说益都的事二组不干了。

    那就他们四个人干呗。

    舒礼银未曾说完,胡秋萍立刻声明。

    我不知道,他们好多事都不让我知道,自那天苟兴旺说我挑拨他和杜基常的关系之后。

    说你挑拨苟兴旺和杜基常的关系,这是怎么回事?

    老殷和老舒有所不知,年初苟对杜将益都的项目让给二组有意见,认为是了他。我说出去了,他就说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杜基常也说我现在是众叛亲离,说我不象申尚义和季月莉那样只要他一张口就支持,不象苟兴旺那样一动嘴就照办。

    杜基常真是没有良心,若没有你胡秋萍这根顶梁柱,他杜基常的这个摊子能支撑得起来!

    韩熙光说完,胡秋萍嘴角动了动,没有出声。殷显文又问:

    你们现在已搞了三十多万的工程了吧?你们今年的收入肯定低不了啊。

    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恐怕没有这么多。益都的还有问题,就胶印厂等几个地方,哪会有这么多?到时候看吧。

    杜基常不是说有一百多万订货吗,院部的小王也是这么说的,再打折扣,三四十万总有吧。院里重视不就因为订货多,有钱赚吗?

    舒礼银赞同殷显文的说法,韩熙光不解地问:

    没有这么多,他说这么多干嘛?

    胡秋萍带点鄙夷的口气。

    为了出名虚张声势呗,你就看凡是组内的项目他都要挂上自己的名字就知道了。

    是啊,不管什么项目,不挂上领导的名字,就基本干不成。而挂上了领导的名字,就都成了领导干的了。

    杜基常在聘评高工的报告中,将组内的一项项工作都列了进去,仿佛全是他一个人干的,就连苟兴旺也说“他升高工作报告时就不记得朋友了”。

    走狗敢如此说他的主人!

    他是说过这话。

    舒礼银有些不信,殷显文和韩熙光加以证实,胡秋萍又道原委。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杜基常在报告里讲“片带边缘控制”的成果时,一点也没有提到他苟兴旺。

    原来如此,看来单单牵着是不行的,还得给点儿美味甜头。

    韩熙光言后又问胡秋萍。

    你有没有感觉到杜基常喜欢在别人拿给他审阅或签字的图纸和稿纸上勾勾画画,改动改动?要你依他改的去做,否则便不高兴,甚至于不签字。

    胡秋萍吞吐、含含糊糊,不置可否,让人分不清子午卯酉。殷显文要她正面回答,她也没有吭声。韩熙光又道:

    我自己就遇到过几次,其中之一是我按他的要求设计卷径测量机构,图纸画好时他审核过,描好了,送给他签字时却说有问题,又不说清什么问题。搁置下来,我几个星期的心血就白费了。后来他让苟兴旺依据我的图纸重新设计,将圆的改成方的,又改了几个尺寸。这一改不打紧,加工出来不能用。

    见胡秋萍仍不言语,韩熙光又道:

    前不久,老舒设计的东西交给杜审查时,杜要他改换几个元器件,老舒不同意,杜就搁置下来不管了,直到现在仍放在那儿呢。

    舒礼银称确有其事,韩熙光又继续道:

    记得那次在天津,他将你设计的线路板改了,你又改了回来,你们就这样改来改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我夹在你们中间,只好劝劝你,再劝劝他,劝劝他,再劝劝你。

    他给改了,我又统统改回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正确的。

    你胡秋萍能和他改来改去,我和老舒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殷显文看看表,对胡秋萍道:

    你们现在是一起的,今天我们四个人的谈话不要在杜基常面前提起,更不要发挥哟!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啦,他们好多事情都瞒着我呢。

    殷显文又建议。

    你应该为组里做点事,做做杜基常的工作,让他对全组负责,不要只管你们四个人。现在杜基常占着组长的位置,却只管你们四个人,对我和老舒的两个摊子丝毫不过问,也不与我们商量任何事情。

    杜基常许多事也是瞒着我的,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只是安排给我的活儿。这一摊子中,几乎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

    所以说你是台柱子,缺了你,他立刻就撑不下去,非垮台不可。

    我也是不得已啊,是继承以前的合作,当初还是老殷安排的呢。

    当时杜基常来借你帮忙,我和他说定,帮到已签合同完成。可你们后来干的都是那以后签的合同。你们现在自成一体,不受组内管辖,兼组长只管你们四个人,成了兼摊长,其他的人和事都不管。

    五组现已不足十人,有三位组长。杜基常领着你们三个人搞“片带边缘控制”,老舒带着郎玉海也搞“片带边缘控制”,老殷退了那百万项目后手中暂无民品项目。“二号台的改造”尚未启动,带着匡全正给裕达公司咨询,我暂时无事干。如此一组三摊人马,一间办公室,喘息之声相闻,却没有业务上的瓜葛联系和协商讨论,没有政治学习、没有全组会议,没有语言交流,见面很少打招呼,形同路人。死水一潭,老死不相往来,世所罕见,可谓《星月机电研究所》之奇观。然而这滩死水下面,勾心斗角的暗流却又汹涌澎湃。

    韩熙光感慨无限,殷、舒、胡三个人听了都沉默无言。

    众人看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随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韩熙光回到座位沉思良久,游戏纸笔,涂了几行字。

    力拔山兮气盖世,男儿志兮女儿肠。

    腾蛟起凤兮逐名利?紫电青霜失寒光。

    目标离我兮千里万里,水阻山隔兮满目荒凉。

    立山峦之巅兮观四方,弄羊毫兮兴文章。

    不合潮流不为粮,自我娱乐兮且放荡。

    乌雀争窠兮攻讦骂詈,狐兔交尾兮情随钱长。

    竞先富兮分类分群,此消彼长兮草枯树黄。

    一索四系兮袂袖连裆,十人三堆兮各据一方。

    谈天说地兮花园芬芳,评头论足兮脖短手长。

    写罢自看,自己亦不知所云,随撕得粉碎,扔进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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