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胡秋萍拆台挖墙

    甄应昌将调未离、杜基常初接组长之时,韩熙光答应杜基常全力支持他干事业,让五组保持兴旺。他将组长给殷显文后,韩熙光便成了殷显文的部下,干群关系上与杜基常隔了一层。

    殷显文安排基地项目任务时尚未提谁干谁得,韩熙光承担了主要的机械设计,量大要求高、任务重。又答应了编写班寨克程序并负责传授,自己从零开始学,编写教材,更不敢掉以轻心。

    如此一来,韩熙光想帮杜基常一是够不着,二是自己肩上的任务重,又没有参加过“片带边缘控制器”的工作,能力也达不到。三是不愿因自己的行为使组内分歧和裂痕扩大加深。故在具体工作上,杜基常几成孤家寡人时,韩熙光看着他寻寻觅觅唉声叹气不欢乐,却帮不上半点忙。其实原说的支持主要是参谋出主意、想办法,达到全组乃至全室同心协力干事业,这方面韩熙光倒还能帮。可是,甄应昌走后,杜基常渐渐显出如胡秋萍所说的“心胸狭隘气量窄,志大才疏利欲重”的德性,对不同意见是口不言而心怨,也让人难以合作。弄得说话没有人听,办事没有人帮,一切都要泡汤。

    申尚义和杜基常都十分欣赏、赞同并支持殷显文的“谁干谁得”,而以提高技术水准为重的韩熙光不肯恭维。既难同方向目标,也就难同道同心同德,分歧越来越大,裂痕越来越深。

    杜基常很精明,牢记着金斯美不要放弃业务的教导,升副主任辞组长后仍抓住《片带边缘控制器》不放,作为自己的一亩三分自留地。“公交自动化、数字化”的项目放弃后,接了几个都只需要三四个人的“边缘控制”和“张力控制”的单项。边缘控制归他,申尚义负责张力控制,舒礼银也联系得一项“边缘控制”自己干。

    闲谈中,殷显文说“基地项目”意在练兵练,金额虽接近百万而赚头却不多,稍有盈余而已,也就几万到十一二万的样子。通过搞这项目掌握计算机控制技术,再接更大、更高的项目,到时候大有作为、就不愁没有钱赚了。

    韩熙光倒是同意练兵练的做法,志在提高水平,干事业,并不在意挣钱多少,能赚不亏本就行。炼成了精兵强将,就能打大仗、硬仗,搞高难的项目,作更大的贡献,赚钱也就自然而然了。

    胡秋萍听后说了句“这么大项目就赚这么点儿,赚头是少了点”。自此热情暗暗减退,计算机渐渐不玩了,上满了灰尘。

    这日,杜基常和殷显文商议。

    片带边缘控制需要小胡去帮几天忙,待这项合同完成后再回你这儿干基地项目,你看行不行?

    那怎么能说不行呢!不过,殷显文申明。

    基地项目已经启动,小胡承担着工程的核心部分,很重要,不能耽搁时间太长,完成这项合同后必须马上回来。

    杜基常也答应了。与此同时,胡秋萍也找到殷显文。

    上次一二六一所的事杜基常让我去帮了几天忙,现在他又说需要我去帮几天忙。我去帮他几天,帮完了他就回来搞你布置的任务。

    说过这话后,胡秋萍一头扎进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中,将基地项目置之脑后九霄云外,直到退休也没有帮完。

    见胡秋萍长期不回,殷显文疑窦丛生,问韩熙光。

    小胡怎么一心扑到《片带边缘控制器》上啦,我把基地工程的核心部分交给她,她怎么不管不问了呢?

    那天你说这个项目虽大,可赚钱不多时她曾说“这么大项目就赚这么点儿,赚头是少了点”,莫非她觉得赚钱少而不愿意干?

    嫌钱少你也该言一声啊,退出的话也该向我说一下呀,怎么就不辞而别,弄得我蒙在鼓里,还在等她拿出方案来呢。

    拿方案!

    是啊,她负责的那部分,方案当然该她拿呀。

    我当是你出方案,她负责实施的呢,要她拿出方案恐怕有些难,能实施别人的方案就很不错了。不过,她可以叫何承靖帮忙,那也难。

    她当时答应得可爽快、可响亮了。

    那你就当面问问小胡,问问她的方案做得如何?

    胡秋萍私下也问韩熙光。

    现在我没有干基地工程项目,殷显文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见到什么不高兴,他在等你拿方案,准备启动呢。

    基地项目我干不了,还是干《片带边缘控制器》拿手。

    那你可得赶紧向老殷说清楚,不然,会影响工作的。

    那我就和他说说情况。

    第二天殷显文问胡秋萍。

    小胡,你的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啊?

    哎呀,这几天忙,忘了和你说了,你交给我的任务太重要、太高深、难度太大了,非我力所能及,我实在干不了啊!

    我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将基地工程的核心部分交给你,是相信你的能力,你也信心十足。你可不能打退堂鼓、撂挑子啊!

    实在、实在对不起,是我能力不够,干不了如此高深的课题,担不了如此的重任,负不了这个责啊!

    我问你进展情况,可不想看到你撂挑子,我相信你是能干的,你当时也是爽爽快快、响响亮亮答应的呀。

    当时不知深浅,现在知道了,也就知道自己干不了了。我一个中专生,哪有那个水平和能力呀,真对不起!

    你不能干这一项,那你能干哪一项?我重新给你安排别的,你说什么适合,就安排什么给你。

    不不不,我的水平和能力有限,这项工程又是高精尖的,需要学计算机等新理论、新技术,我实实的干不了,你还是安排其他人干吧。

    这项工程有好多项工作,机电全有,电又分强电和弱电,技术要求和难度也各不相同,总有适合你干的,你挑一项、两项都行。

    我想干我原先干的,你这项工程太高深,我干不了。

    分配工作时你可是自告奋勇、争先恐后的呀!

    刚才说了,当时是不知底细,不知深浅,不知要学那么许多新东西。现在知道自己干不了了,觉得还是干片带控制比较顺手。现在杜基常又叫我帮忙,也不好不帮呀,等我帮他一阵后,再来帮你吧。

    噢,我明白了。

    真的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胡秋萍自知做的不大地道,平常说话音高声朗、得意时咯咯笑。今天语言失去锋芒,脸一阵阵显现尴尬,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用不用,不必不必,人各有志,不可强免嘛。

    殷显文没有再言声,满脸不悦,回去将徐丽华数说一顿。

    你交了个知心朋友,将我坑害苦了。分派任务时她抢了计算机控制部分,现在又突然不干了。再找合适的人却没有了,几个能干这项工作的,不是有了别的工作,就是离开了本组。

    真想不到胡秋萍竟是这样一种人。

    徐丽华也无可奈何。

    几天后,殷显文问韩熙光。

    胡秋萍对钱的看法如何?

    在以前的言谈举止中,显得挺大方、满不在乎的,而现在的表现却又令人困惑不解。接基地项目后,几次声称坚决不再接收、不再参加其它任务,即使三年不拿奖金也要学计算机控制新技术,搞新项目。你也将基地项目的核心部分交给了她。闻说赚钱不多后,她就扎进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器》中了,置基地项目于脑后,前后判若两人。

    韩熙光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道:

    自全组会上定下“民品承包到个人,谁干谁得”之后,胡秋萍就将基地的工程项目弃置一旁,专心致力于杜基常的“片带边缘控制”,与几天前还势不两立的杜基常又火热亲密起来。并扬言“当然要大干《片带边缘控制器》,杜基常也一个接一个地接新项目、签新合同。

    现在她干的多是她一再表示不愿接、不想干的活,与她一起干的也是她所鄙视、嗤之以鼻的人。我曾说过基地项目意在练兵练、赚钱不多。自那以后胡秋萍的热情大减,看来还是金钱在起作用,她是奔奖金去的。

    我曾说过“谁干谁得是制乱之道”。今日看来,孔方兄的魅力无穷,真是“鸟为食亡人死财,亲情恩义全抛开。青蚨孔方阿堵物,助推谄谀上高台”,确实不可小视。士别三日,又当刮目相看哪!

    又几天以后,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这几天气儿大不顺。唉,跟杜基常干活,气儿就没有顺畅的时候。

    你们现在不是合作得很好、挺融洽的吗?气儿怎么又不顺啦?

    谁说我和他合作得好啦,你听不到经常吵架吗?

    恕我直言,你们两个吵架确是不少,那只不过是……

    “打情骂俏一类”到了口边,觉得不大好,顿住了。韩熙光想,你胡秋萍拆了殷显文的台,复又投到杜基常的麾下。和苟兴旺只是一个随从不同,你至少能做得小一半的主,杜基常似乎的确少不了你。

    是什么?

    象小孩子过家家,今日吵,明日好,甚至是上午吵,下午好。时而相讥斥,时而甜蜜蜜。你时时刻刻忘不了贬抑杜基常,常常说得狗屁不如,半文不值,可的的确确你们又相互离不开。你看,你说和杜基常干活气儿不顺,而殷显文安排的活你又不干,申尚义和牛耕田请你陪他们去潮汕也不肯去。杜基常分派你的工作,虽也说三道四,言词甚至更激烈,可终了却没有不干的。

    一席话说得胡秋萍哑口无言,一笑了之。

    杜基常离开你就寸步难行,你呢,只有杜基常安排的工作才肯干。以前我这样说时,你总是不承认,可从现实来看,你能否认这样的事实吗?

    我讨厌申尚义的自私,从那次分奖金你就可以知晓,所以不愿和他一起去潮汕。牛耕田的事与我关系不大,纯粹是利用我,我不愿意。殷显文分派的工作我确实干不了。

    申尚义是不是自私我说不上,这次年终奖杜基常拿的一点不比他少!至于殷显文安排的工作嘛,谁都是第一次碰到,都得从“人手角刀牛”、从“人之初”学起。那么多项工作,总有你能干的。

    胡秋萍想反驳韩熙光,却找不到理由和词儿。转而问:

    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你一走,尚未到岗的人更不见有到岗的迹象,形同釜底抽薪又无新柴可添加。殷显文揽的基地工程项目日见艰难,眼看运转不起来,撑不下去,我看只有退了合同或是转让给别人。我呢,普通科技工,人微言轻,话无人听,事无人帮,只能被人管,不能管人。好在既不是官,又不想发财,完成组内安排的任务、扫扫自己门前的雪也就是了,无力去管他人的瓦上霜啊。

    胡秋萍不再言语,韩熙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殷显文郑重其事地告诉韩熙光。

    前天我是有意在会上挑起争论。

    前天会上除你和胡秋萍、胡秋萍和牛耕田争论了几句外,其他都是各呈己见、阐述观念,没有什么争论啊,整个会议都比较平静。

    前天一散会后,胡秋萍就责问我怎么将她卖了,说她去杜基常那里帮忙是我同意的。我说“我同意的是帮一阵子,干完早先的合同;不是帮一辈子、干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的合同。你自己心里清楚,全组的人也都明白。”

    胡秋萍言行不一,我早有所觉察,但想不到竟然达到如此程度。她申明不是冲着钱去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拆台挖墙基,只为多挣金。为了钱,夙敌成新朋,诤友常换新。

    胡秋萍退出基地工程十多天后,朱春培在殷显文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老殷:你好!

    您的意思杜主任已经告诉我了,你可能是不好直说明讲,其实没有必要,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说出来是为了搞好工作。所以为了不影响工作,我主动退出基地工程项目,免得你为难不好办。

    我什么学历和文凭都没有,只是不完整的中学水平,对你分配给我的工作,当时没有细想就答应了。经再三思考,觉得自己水平太低难以承担。现退出来,希望你能理解,将任务转给能承担的人。

    你们想要培养我,使我的业务能力有所长进,外语水平有所提高。我文化不高、能力低下,怕白费了你们的好心和精力,所以不想让诸位劳神、费心费力,在这里多谢谢了。

    我自知水平不高、能力低下,既不能胜任你分配的工作,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提高,所以现在就退出来,免得影响整个工程的进度。杜主任让我到他摊子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磁带是空的,磁盘上是几个程序例子,如有用,可留着培训时用,如无用,可格式化。磁带和磁盘都请老韩转交给你。

    敬礼

    朱春培   某月某日

    殷显文看了纸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目瞪口呆,难以言表。将纸条拿给韩熙光同看。

    你看,你看,这是哪儿和哪儿啊!你看他说的是些什么呀?酸溜溜、阴阳怪气的,说的什么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韩熙光接过,看了两遍。

    前天你去看病,他拿着磁盘和磁带对我说,“这两张磁盘和一盘磁带转给你。”我问“为什么要转给我?”他说“从现在起,我和基地工程项目再见了”。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老殷的意思,是杜基常告诉他的。他原想等你当面告诉他后再辞的,复一想还是自己先退出的好。我听了后说,“你还是当面和老殷说一下的好,看看是否是他的意思”。他说“不用了,我从明天起休假,我给他写个就是了,磁带和磁盘请你转交给他”。

    对了,我问他今后做什么?他说杜基常让他搞光电敏感头,说是将两个合成一个,他说没有可能。又说,现在干活没有意思,所以他决定休假。

    我从来就没有他说的那些意思,这是从何说起。他这几天干那些与试验台和基地工程项目无关的事,我正不知道是为什么呢?怎么又来这一手啊?

    略停顿了一顿,殷显文又道:

    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些意思,也不知道杜基常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韩熙光略略思考了片刻。

    他既给你留了,你还是自己和他谈谈好,这样能说得清楚。你也可以问问杜基常,到底和朱春培说了些什么?我度这中间可能有误会,可能杜基常错解了你的意思,而朱春培又错解了杜基常的意思,不说清楚了,今后会很不愉快的。

    室内苟兴旺、匡全正和郎玉海等都没有吭声,殷显文沉思了一刻,感到委屈伤心。

    你说的有道理,我平常对朱春培是够关心、照顾加体贴的啦,别人一句话便拉过去了,我以前说的和做的那些连屁都不顶啊!

    那就更应该当面说清楚、消除误会了。

    未等韩熙光说完,郎玉海也道:

    我看也象是一场误会,朱春培怪你没有当面说,怀疑你嫌他水平低,所以他也不当面说,写张字条给你。不过,脓包还是挤破了好的快。

    朱春培怎么不问问我呢?我可无此意。我选择的都是合得来的,分配的工作也是他通过努力、力所能及的。怎么现在竟如此理解我,而且不当面说。

    殷显文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激动,韩熙光赶忙劝解。

    你不要多怪朱春培了,因为他得到的信息是你嫌他水平低,又没有明说,也不好明说。换位想一想,有人不信任你,挤你,将你挤到你不愿意去的地方,你能没有意见吗?

    那又是谁假传我的旨意呢?弄得我左右里外不是人。为什么都不当面讲,而在背后捅呢?朱春培这样做,等于是在我后院放火,我再蠢,也不至于在自家后院放火啊!

    众人又劝慰了几句,殷显文方才稍稍平静下来。

    第二天上班后,殷显文告诉韩熙光。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前后受堵,左右碰壁,上下遭封。昨晚到三点钟尚睡不着,只好起来看小说。

    你赶紧找杜基常和朱春培了解清楚,处理好。

    三天后,杜基常自青岛回到所里,胡秋萍在家休息,朱春培依旧在休假。殷显文找杜基常问朱春培的事。

    噢,我正要和你商量呢,院里很重视《片带边缘控制器》,小胡感到任务重、工作忙,建议让朱春培来帮忙,她找小朱谈过。

    是胡秋萍建议的?是她找朱春培谈的!

    是啊,是胡秋萍找朱春培谈的,她们很投契、很谈得来呀。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啊。

    什么想不到啊?

    想不到小胡有此建议,想不到你会作如此安排,想不到朱春培会写那字条!

    是小胡建议并与小朱谈过后,我才作出这样安排的,很抱歉,事前没有和你商量,事后又没有及时告诉你。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朱春培写什么字条啦?都写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杜基常知道殷显文不高兴,不肯说,没有再追问。

    殷显文将这一切告诉韩熙光,韩熙光沉思良久。

    初觉不可思议不可信,转而又觉不奇怪。再一想,倒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白胡秋萍提出这样的建议不奇怪,杜基常作这样的安排不奇怪,朱春培写那张字条也不奇怪。

    怎么个都不奇怪?

    你们观察胡秋萍和杜基常二人平常的关系如何?

    这谁不清楚,好一阵、坏一阵的,好的时候胜过亲兄妹,坏的时候又冤家仇人似的,真真假假,难以辨析。

    你们看他们两个,一会儿相互赞颂吹嘘表扬,一会儿又相互贬抑诋毁踢屁股,这只是表面现象。我曾说过杜基常离不开胡秋萍,离开了就六神无主,事事抓瞎。其实,胡秋萍也离不开杜基常,离开了就坐立不安,神思恍惚,干事难成。他们追求的东西相同,同一条利益链将他们拴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然而利益链有双重性,既相互利用,又相互戒备。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不服气而相互贬抑、口角频频。这就是时而亲密,时而又如仇敌的原因之所在。

    朱春培去了只能帮杜基常干点活,却帮不上胡秋萍什么忙。胡秋萍助杜基常搞片带边缘控制,乃“谁干谁得”的奖金分配法所至,利益驱使。胡与杜对外是合二为一,对内却又一分为二。杜有苟护卫,季帮腔,一对二三,胡岂不感到势薄力孤。朱春培崇拜胡秋萍,去了内斗足可以战成平局。几天前胡秋萍对我说“跟杜基常和申尚义他们干活不痛快”,又说可能你们三巨头已商量好了。问“什么商量好了?”她又不肯说,而说朱有此感觉。朱春培说自己无文凭,水平低,难以承担你分派的任务,和胡秋萍说的一样,到都是实话,却都不是心里话。其实他们自觉比谁也不低,甚至还要高明些,能干些。

    我接收你的建议,真心诚意地要培养他、提高他的业务能力和外语水平,这又怎么啦?这么不阴不阳的。

    看来他是忌讳“培养”这个词儿。大概他认为我们要培养他、提高他,就是认为他水平低、看不起他,是地位不平等。其实,之所以要培养提高他,就是想让他能干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低就是低嘛。莫说他没有进过大学门,就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要继续学习提高啊!你和我不是也在继续学习提高嘛。这项工程又是全新的东西多,大家都不熟悉、都得从头开始学。怎么一说培养,他就这么阴阳怪气的。虚荣心怎么这么强!将人的真心诚意都看成驴肝肺了呢。

    事情往往是这样,知识比较丰富的人总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需要继续学习,随时随地见缝插针地学。而略知一二或只知皮毛的却往往自以为满腹经纶,方方面面处处高人一等,哪肯再学习。这种人特点是傲气十足,目空一切,而需要登山攀峰时又怕苦畏难,不敢攀,不敢登了。朱春培崇拜胡秋萍,投契谈得来,胡秋萍投向杜基常,他便也投向杜基常。你看他们两个退出的理由都是水平不够,这确是理由。但根据他们当时自告奋勇的情景,应该不是主要的,知道水平不够,正好激励自己刻苦学习,努力提高啊。你分配给我的那项“斑赛克语言编程传授”,我从没有触碰过,到接受任务时才知道“斑赛克”这个名词,是从零开始。接收任务后就自己看书学习,一条一条学懂了,再学编教程。他们两个主要恐怕还是你说了搞这个项目意在练兵练、提高人员素质,而赚钱不多。你把练兵、提高素质当作主要目的,赚钱成了次要的,这恐怕正与他们相反。

    那张字条明显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嫌他水平不够,逼他离开。你说的有道理。他也转到杜基常摊内!那小鸡肚肠,小打小闹的,能有什么大出息。胡秋萍是既拆台,又挖墙脚,这倒使我看清了她的真面貌。她放下我布置的基地项目不干,投入杜基常的怀抱,成了杜的骨干,顶梁柱。却在别人面前说是我暗示要她退出的,真是猪八戒倒打一钯,朱春培也一样。不过,她现在与杜基常的关系闹得很紧张。

    你很可能又被假象迷惑了。胡秋萍与杜基常吵闹不休,激烈时相互攻讦,其实他们气味相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相互离不开的。正是他们两个纠合在一起组成了核心,才形成了今天的组中组。

    韩熙光说到此,一直未吭声的舒礼银道:

    上星期六,杜基常、老殷和我三个人商量工作,提到锁相控制由谁来负责的事。杜基常说他很想干,但是既然不信任他,他就不干。老殷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胡秋萍告诉他的?杜没有吭声,我就追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这事传进胡的耳朵,今天一上班便来找我讨伐问罪。说我怀疑她当特务,拍马屁。发作起来,不依不饶,还跑去责问我老婆,“为什么舒礼银怀疑我当特务?”这正触了我老婆的痛处,没有好气道,“在机电所,谁都知道舒礼银是个特务,特务就他一个吗?哪会轮到你胡秋萍啊!”胡秋萍情知触着忌讳,赶忙解释“不是这个特务”,“哪是什么特务?”她哪解释得清。中午我回去让我老婆狠狠地训了一顿,“叫你不要当这个副组长,你偏要当,当出事情来了吗?”

    正说间,杜基常推门进来,对殷、舒二人道:

    胡秋萍就怕别人说她拍马屁。

    杜有埋怨之意,殷显文道:

    谁也没有说她拍马屁呀,只是问你是不是她告诉你的,因为你们之间关系比较好,我和老舒谈论锁相控制话题时她又确实在场,你还是找她谈谈吧。

    这就更完了,她最怕人说我和她好,她是被蛇咬过的,怕得很。

    好就是好吗?又没有说别的什么?忌讳什么!

    别说了,志都是这种德性,我们那一口子也一样。无中还能生有,胡搅乱了之后再蛮缠起来,就更缠不清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沉闷了一会儿,杜基常和舒礼银先后走了。殷显文翻出那张纸条,夹到一本厚厚的书里,说要留作纪念。

    十天休假之后朱春培来上班,中午从食堂买了饭菜,回到办公室吃。韩熙光不由的问:

    小伙子这次是怎么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别提了,我不该这样提出问题,弄得将老杜和老殷都得罪了,现在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唉……,怪我自己自找的麻烦。不过,确实是老杜告诉我说是老殷的意思,时间已经相当长了。最近,杜基常又分派我的工作。

    除杜告诉你外,还听到什么?殷显文有没有表示过什么?

    没有,老殷没有表示过什么。

    单单凭这些,可能就误解了。殷显文将你我的工作分派在一起,殷有调开你的想法,纵不好对你言讲,也应该向我透露,不然会对工作产生较大的影响。殷显文与你我一个办公室,不但天天见面,而且常常聊工作方面的事情,从未有调开你的意思透露出来。

    照你说来,杜基常所传的是无中生有?

    虽不能这么说,但恐非是殷显文之意,现在这些话是如何产生的尚不清楚。看你的意思,好象相信杜基常说的,殷显文排斥你是真,既如此,你平常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有啊,怎么没有?老殷老将高水平的班子挂在嘴边,而我中学也没有完整地念下来,显然难以达到要求,总觉得是在说我的水平低。

    你恐怕是多心了,建一个高水平的班组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不只组长应该这么考虑,这么安排。每一个组员也应该这样想、这样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你没有上过大学,人人都知道,殷显文分配工作时并没有因此而歧视你。至于说到学习,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你没有上过大学,需要学习。我们上过大学的也需要继续学习,殷显文他本人也需要学习,不断更新换代知识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进步。据我所知,殷显文和我有时提学习,只是想通过学习提高自己和全组技术水平,能干技术要求更高的工程,并没有嫌弃谁的意思。他说过,基地项目赚钱少,主要目的在练兵,提高全组的技术水平,练兵就是学习,提高就得学习啊!你佩服老甄水平高,那是学习得来的!

    韩熙光和朱春培聊了一个中午,韩没有能消除朱的疑虑,朱没有提和胡秋萍谈的事。

    几天后,胡秋萍在试验室对韩熙光说“朱春培是神经病”,又说自己是得到了杜基常的话后才和小朱说的,和杜基常说的颠倒了一下次序,却没有说都谈了些什么。

    这就让韩熙光搞不清了,因而什么也没有说。

    殷显文接组长之任时,胡秋萍和朱春培相继与杜基常闹了矛盾,随与殷显文亲善,兴高采烈、信誓旦旦地参加基地项目,接收了分配的任务。胡秋萍在杜基常几成孤家寡人、寻寻觅觅之际与其重归于好,朱春培留下那张纸条,也回到杜基常麾下,殷显文闷闷不乐。

    任务尚未开始干,便就去了两个人,几个尚未到岗的人如舒礼银、苟兴旺等见此情景,便也不肯到岗。殷显文能安排的只有韩熙光、匡全正和半个郎玉海。韩熙光持重、想干点事,未曾离开基地项目。匡全正,新毕业的本科生,腹内空空却夸夸其谈、盛气凌人、言语狂傲粗鄙,实际也干不了什么。郎玉海一开始就是一半,舒礼银又抓住不放。好在他是刚分配的大学生,家不在,业余有时间,殷显文给他的任务倒是没有拉下,可他稍后又参加支教。

    杜基常先借用胡秋萍和苟兴旺,又掳走了朱春培,基地工程项目的人越来越稀。殷显文想让舒礼银介入进来,舒以自己有一项“片带边缘控制”合同为由,谢绝介入。“谁干谁得”之下,殷显文奈何他们不得。组内人员虽多,但各自为战,乱哄哄形不成统一的力量,莫说百万的工程,即便十万的工程也是啃不动的。

    基地工程项目只剩得韩熙光和匡全正,断断干不了。殷显文力不从心,与韩熙光、匡全正商量后,只好忍痛割爱,寻机将合同转让给了别的单位,心中是恨恨哪可论啊。

上翻页

菜单

下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