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甄应昌辞职赴新任

    杜基常升副主任一个多月后,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老甄已向所里交了辞呈,要求调离机电所,到某部机电控制所去工作。现正等待批复、办手续之中,看来就要离开机电所了。

    韩熙光听了不仅感慨起来。

    老甄调干上大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在机电研究所算得上是人才尖子,是个佼佼者。却因学术见解不同而受到顶头上司章谷甫压制。章谷甫官升一级,压制就加一码,十数年来被压在最底层,不安排重要工作,施展不得。反说他没有成果,没有水平,至今仍只是个工程组长,连高工也不给评。

    老甄的学术水平和工作能力与钱述宗不可同日而语,也不象钱述宗那样浮而不实,是个实干家。当不学无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钱述宗稳坐主任宝座、轻易升研究员时,当一些庸碌之辈如人称废品专家的焦华星、弄虚造假能手黄树浪等晋升主任、处长乃至副所长时,博学、多才、能干、颇有组织管理才干的甄应昌只是个工程组长、工程师。当他的组转到五室后,百无一能、一事无成的钱述宗又将他弃置一旁,实在令人心寒哪!许多人为之鸣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继续在本所待下去,前途渺茫。

    近两三年搞民品,搞成几个比较大、效益好的民品项目。又使《六八二工程》的仿真试验在试验台不太稳定的情况下做成了,取得了比较圆满的成,破天荒地立了个二等。他自思这也是小有成就,虽不能算成身退,却也回敬了无能之辈的诋毁。

    听说他们大学同学一次聚会时,国务院某部部长问及老同学的情况时,知其不得志,很为他惋惜,不理解他为什么混得如此之惨,便推荐他去某部机电控制所任职。于是他决定应同学之请,到某部机电控制研究所去任副所长兼总工程师之职,寻一块用武之地,便向所里打了请调报告。

    你对老甄了解得真深啊!他打报告之前以年纪大为由先辞去了组长的职务,现在他只管分内未完成的工作,不再接新任务,组长让给了杜基常。杜基常接任组长之后,马上又升为室副主任,仍兼着组长。听他说他想提升你为副组长,你不愿意干,是嘛?

    杜基常接任组长后,一次在小花园遇到我,说“有件事和你说一下,我考虑将你在组内的位置提升改变一下”。我明白他是想让我担任副组长,前些时候曾听说他与老甄商量过。我告诉他“不要这样,要我为组里多做些事情,多担些责任,我决不推辞。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不能胜任管理之责,不希望作这样的安排。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他说“在今后的工作中,我想得到你的支持,老甄也告诉我,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和你商量。”我说“这绝对没有问题,只要你和我商量,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你谢绝副组长后,杜基常想将副组长给舒礼银。

    他不是还在哪个公司嘛?

    就要回来了。

    隔了两天,杜基常对韩熙光说道:

    若能将老甄留下,得他助一臂之力就更好了。

    要留住他恐怕有些难哪!对他,机电所是有愧的,是块伤心地啊!他的冤家压得他施展不得,现在虽说得到了重视,却依旧未得到重用,实在没法待啊!这几年搞民品有机会小试牛刀,军民品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于他,这只是小菜一碟而已。老甄才高学深,能力很强,为人正派,混的却很不如意。

    研究员本应有他,可现在却连高工也不是。论他的能力,纵当所级领导也不过分,可却只是个工程组长。可话又得说回来,他已快到退休年龄,再折腾,到新单位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可总比关在这囚笼里受窝囊气要强得多啊!走出这囚笼,才有他施展才能抱负的用武之地啊!

    对了,你同学栗致远是党委委员兼所办公室主任,他和副书记余天民又是同学加朋友,你与他们都熟,你能不能向他们进进言,让他们做做工作、许许愿什么的,留住老甄、甄应昌。

    这个么,

    韩熙光沉吟了一会儿。

    我与栗致远是初高中的同学,高中还是同班。余天民是栗致远的大学同学,我们又都是一个县的同乡,余天民的家离我家只有三公里。我与他们虽然关系都不错,但只是同学和同乡,除回乡相互捎带东西、探视家人外没有做过其他什么。这个么,是工作方面的事,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那你就赶紧向他们进进言,请他们建议所长、书记挽留挽留老甄。

    韩熙光没有专门去找栗致远和余天民,他们碰面时都要相互打招呼,有时还会聊上几句,问问各方面的情况,他准备寻找利用这样的机会。果然,这天在所大门口碰到了余天民,两人寒暄几句后,韩熙光探试地问:

    我们室的甄应昌想要离开本所,所里的态度怎么样?

    所里不准备放。甄应昌理论、实践都相当高深,有真才实学,又踏实肯干,是个难得的用得着的人才。过去因某种原因没有得到重用,爱压制。现在章谷甫已离开了本所,到院部去了,打压不着了,矛盾的另一面不存在了,是他显显身手的时候了。他的水平在那里,又有这几年的成就在那里,职称下次评定时肯定会解决,职务也将会得到适当的调整。现任所长桂殿轼是他大学同班,深知他的能耐,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本所的。

    噢,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问这个干嘛?

    没有什么,同在一个组么,问问情况,关心关心。

    韩熙光将这情况转告给了杜基常,杜基常自感欣慰。

    几天后,杜基常、甄应昌和韩熙光三个在一起,杜基常试探道:

    老甄,你看我们俩个这几年合作得不错吧。怎么样?你能不能留下来,我们再携手合作,将这五室整顿好、打个翻身仗行啊!

    不行了,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眼睛都看不清书报了,还能干什么呢?留下来岂不辜负了你和大家的期望。

    让你留下来并不是要你干多少活儿,而是替我们把关掌舵,控制好方向。

    不干活那哪儿能成,那不成了累赘和负担、成寄生虫了。

    韩熙光似乎看到甄应昌的去意已决,随插言道:

    你真够幽默的,哪儿就成累赘、负担和寄生虫了。杜主任的意思是让你干更加重要的工作,你的负担倒可能会多些、大些。

    那不就越俎代庖了,那怎么能成啊,别人是会指责我的。

    看来他不愿意让别人当拐棍使,也不愿意将别人当木偶舞。

    余天民和栗致远没有能挽留住,甄应昌只是说自己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事了,想换换环境之类。可当他的同学、新所长桂殿轼挽留时,他却发雷霆:

    在这个所几十年了,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可谁理睬过我?将我当人看待过?今天想离开这伤心地,你们却又不放行。

    桂殿轼呆了,能说什么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岂是几滴温乎水能暖溶得开、化解得了的!他深知这位同学的才干和为人,同情他的遭遇,只好割爱放行,让他投奔另一位赏识他的同学。但从心底祝他觅得用武之地,发挥才干,获得成吧!

    韩熙光再次碰到余天民和栗致远时,二人告诉他:“虽然我们两个和桂殿轼所长都知道他是个人才,执意挽留。然而这些挽留都来得太晚了,甄应昌受的伤害太深,更加赏识他的人为他觅到了更好的用武之地,他去意已决。”

    若是钱述宗将接收试验台的任务交给他,他就走不了了。那时他在组长任上,推辞不掉的。可惜钱述宗不是个干事业的人,才会有今天的尴尬。

    那倒也是,只是也都过去了,无法挽回了。

    韩熙光回赶了一个多月,苟兴旺帮助画了一些图,他只画图,尺寸标注及技术要求仍由韩熙光添上。将卷纸机和分切机的图赶了出来。图纸经杜基常审核、描图后晒了蓝图,送到《机电学院》附属工厂加工。两个多月后加工完成,并在加工厂组装、通电试车,确信空车运转正常后,运至天津贴花包装厂正式调试试车。

    此时,天津电器绝缘厂的流涂机也轮到一年一度的维修期,于是甄应昌又浩浩荡荡带着大队人马开赴天津,崔芝英因气管炎犯病未能同往。

    甄应昌辞了组长成组员、在去天津的火车上,韩熙光与甄应昌坐在一起,与其他人有点距离,甄应昌轻声对韩熙光道:

    基常想当官,他要不想当官的话,咱们自己成立一个公司,可以干不少事呢。其实,一个副主任有什么好当的,成立一个公司,开发几个产品,又有军品作后盾。即使没有军品,也不要紧,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可以彻底改变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大家一心一意从事军民品的研究开发,将一些军品的技术移植到民品上去,既可以为国家干点事,对人民做点贡献,又可以提高自己的收入,改善改善自己。可是,基常不愿意干,他要当官。

    甄应昌要离开《星月机电研究所》,韩熙光只知道是因为受压,并不知道有其它原委。听了此话,方知他有办公司创业的设想,杜基常升副主任破了他这设想,这才最终决定离开。随言道:

    人各有志,不可强免啊!你想做事:想创业,他想当官,想高升。谋求的目标不同,难以同道啊!他作你的副手,干的不错。但作钱述宗的副手就说不定了,钱述宗只会写综述,不会做事业。看来杜基常对副主任很感兴趣,目标恐怕也不只是副主任,所以才如此看重的。

    韩熙光略略顿了顿又道:

    如果将现有的一些军品技术部分地转用到民品上,虽赶不上世界水平,也还是会前进不少,对国家、对人民也都是一种贡献啊!

    老钱这人将好好一个研究室弄成了一个破落户,不思进取,名誉扫地,却又不肯让位,到也少见啊!

    那是有利可图啊!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肯让位的确实不多见。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吸引他,或者被逼无奈,象三国的刘璋那样。腹藏经纶者宁受清贫,不屑为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可你看今日的某些高级工程师、乃至教授研究员之类竞相追逐金钱、名利和地位。为此而竞相拆台、挖墙脚,相互欺蒙、弄虚造假、勾心斗角,多是无毒不丈夫的崇拜者。他们血管里流的仿佛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毒汁,一般的人很难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象钱述宗这种思想水准、学术水平的人,你能要求他干出利国利民的事!那是异想天开。他们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你看钱述宗刚刚拼凑成的、接收PQ试验台的出国培训班子,完全不讲专业,不看人的素质,完全是乱点鸳鸯谱、抓壮丁、施恩图报。看吧,有他好看的!不过他反正脸皮厚,再丢人现眼也不觉得怎么样的。

    利益之所在,争地位、敛财富,谁肯做刘璋啊?三国的刘璋也不是自动让位的呀!不过,若做了刘璋,就不得不让位了。唉,基常要当官,不然,咱们成立个公司该多好!

    流涂机的调试与卷带机大致相同,原班人马,轻车熟路,很快就调试成,试车时运转正常。绝缘厂要求对控制技术作一点介绍,当时甄应昌有事不在场,杜基常便主动作了简单的介绍。回到住宿处,胡秋萍指责他。

    你真是个摘桃派。老甄尚未离开,你不征求他的意见,也不和众人商量,私自向厂家介绍涂布机,你又没有做多少工作,你就是个摘桃派!

    杜基常满脸的不悦和尴尬,争辩道:

    我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怎么就是摘桃派啦?当时老甄不在场,人家又要求介绍一下,何况我还做了点工作。

    这项工作总体方案是老甄设计的,抓总也是他,理应由他来介绍。你这是人未走,茶就凉。

    我告诉你当时老甄不在,我只简单介绍了个梗概,这犯什么大罪啦。

    没有说你犯罪,只说你是个摘桃派。

    二人正越吵越凶、众人解劝不开时,甄应昌等自外面进来,问明情况。

    我现在虽还没有走,但不久就要离开。这个组从我辞职那天起就应该由基常负责起来,他向厂家介绍是对的。

    见老甄这么说,众人又都劝解了几句,胡秋萍没有再言声。

    天津贴花包装厂的卷纸机与分切机主要由韩熙光和苟兴旺负责安装,牛耕田与胡秋萍负责调试调速控制线路和边缘控制线路。都是既分工又合作。机械方面在加工厂试过车,所以主要是线路调试。控制线路又都是在夏鹭和其他单位用过的,没有费什么大劲便都达到了要求,厂方都很满意。

    杜基常这次来天津另一个目的是与天津贴花包装厂洽谈两家合作搞吹塑机生产塑料袋的问题。依他计算,一台吹塑机一天能生产多少塑料袋,每个塑料袋只要能挣到两分钱,一个月就能赚多少万,一年就是几十万了。两家合作,《星月机电研究所》出两台机器,贴花包装厂出厂房,出人员,组织生产。

    杜基常对众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谈判情况时,甄应昌觉得有些理想化。因已决定离开机电所,不肯多说,只说了句“钱不会那么容易赚的”,就不再言声。韩熙光也告诫提醒杜基常。

    你这是建筑在理想基础上打的如意算盘,没有考虑到人员素质和管理水平,没有考虑原料来源和产品销路及损耗等等各种因素。如天津贴花包装厂现在的产品就是时髦的畅销品,国内其他同类厂家都赚了钱,唯他们厂连工资都发不出。依据他们厂人员的素质和领导管理水平,不要匆忙作出决定,多调查研究研究再定。

    兴致勃勃一心一意想赚钱的杜基常见组员泼凉水,心中不悦。胡秋萍一见,警告杜基常。

    你不要上当,对方很可能是个骗局,他们不具备生产条件,也没有这个管理水平。记得去年某某公司那项目,刚一洽谈,你就感觉良好,好象不但已经谈成,而且已经研制成,正从推广到天津,上海、南京、广州、武汉各大城市,推向全国,人民币滚滚而来。当时老甄和组内众人提了点醒,泼了点凉水,你便老大不高兴,扬言要分组,要用行政命令来促成。后来怎么样?对方没有资金,机电所也干不了,科技管理处就不同意冒险,不了了之。

    鉴于前车之鉴,韩熙光等也只是提醒提醒,建议建议,以防万一等等。杜基常面无表情,心里不悦,最终也不了了之。

    刚一上班胡秋萍告诉韩熙光。

    老甄在所领导面前说,“我五十多岁了,在所里几十年,谁将我当人看待过?今天那个单位拿我当人看了,你们却又不放行。”真够令人伤心的。

    老甄这是指过去,不是现在,现在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干,才不想放他离开的,正准备重用呢。看来他决意要走,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不过,过去受的压制也确实太过、时间太长了点,机电所是块伤心地。重视和重用都来得太迟了点,现在要提拔到副所长兼总工程师恐怕也有一定的障碍。

    他现在急于要离开机电所,也不同意杜基常接潮汕机床厂的项目,是不是与此有关。

    韩熙光想起那天在去天津的火车上甄应昌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显然杜基常升官破了他办公司创业的设想。现在收现金接项目,将来扯不清,为避免牵扯进去,早些抽身也是理所当然。这些都不能对胡秋萍说,她知道后对杜的讥讽嘲笑和埋怨决不会少。

    也许吧,搞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潮汕那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六千五百元现金收入,不通过所里。

    这恐怕不大好,漏出去,钱捞不着,还要丢脸面。

    谁说不是呢。

    韩熙光想老甄受章谷甫压制,受钱述宗忽视,感慨无限,真是:

    才高人识更堪怜,压顶山石厚且坚。上司嫉妒代相续,迈出樊笼冲云天。

    两个星期后,杜基常在全组会上宣布。

    老甄的调令已到,我们全组准备举行一个别致隆重的欢送会。

    这让韩熙光想起两三天前杜基常在组内闲话时对众人说的话。

    老甄要去的那个单位未必能要他,他要占的位置权大利益丰,竞争激烈,那所的领导怕引发矛盾。

    现在准备接公交系统这个大项目,老甄有了用武之地,也许就不想走了。

    胡秋萍又如此说,韩熙光则认为。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调一个外来高水平的占据多人争夺的位置,正好缓解甚至消除矛盾。老甄对桂殿轼说的那些话是决绝的开弓箭,不留回头路的,不是随便说得的。公交系统那个大项目虚无飘渺,不着边际,吸引不了甄应昌这样的实干家。

    全组会上,杜基常还宣布了殷显文和季月莉将来五组工作和申尚义去西德接受培训的事。五组更加人才济济、阵容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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